她能看出,陸景灼自然也沒有疏漏,目光落在魯縣令身上:“你不必留下,先回衙門吧。”
魯縣令一驚,忙撩官袍跪下:“殿下,可是臣做錯什麼?”
他在,農戶們輕易不敢發話,陸景灼淡淡道:“農事由易郎中主管,你是一縣之長,當也是日理萬機,不如回去處理下被積壓的案子。”
太子怎麼知道他手頭積壓了案子?魯縣令渾身一抖:“是,是,臣領命。”站起時腿一軟,險些摔倒。
有些膽子大的農戶就笑出了聲。
魯縣令敢怒不敢言,低頭走回縣衙。
農戶們感覺到了太子的誠意,有人試著詢問:“殿下,那些作物我們很少種植,若種不好,怎麼辦?”邊說邊看易簡,“易大人說能行,可易大人也是官,真的懂種地嗎?”
當著易簡的麵質疑他,可見易簡平易近人,完全沒有任何官威。
楚音好笑,正因為如此,公爹才會派陸景灼來督察吧?
不過易簡早前也是主簿,並非農戶,他到底要如何自證?
他來得時間也不夠長,不能種一塊地展示給農戶們,表現他的本事。
陸景灼沉吟:“易郎中,不如你仔細說說種植這些作物的要訣。”
“殿下,臣已告訴過他們。”
“是的,殿下,草民們都知道,可沒親眼見過,誰心裡也沒個底,”有個看起來年約三十出頭,麵色黝黑的農戶道,“殿下,您說得免去田賦,草民們甚為感激,但這些東西萬一沒長出來,草民們拿什麼去換糧食呢?草民家中有三個孩子呢,挨不了幾天餓啊!”
話音一落,農戶們紛紛附和。
陸景灼也不著急:“那依你們看該如何解決?繼續種麥子?”
農戶們麵麵相覷,說不出個辦法。
鴉雀無聲。
陸景灼微微抬起下頜:“今年蝗災之後,你們顆粒無收,朝廷賑災濟民,幫你們渡過難關……試問,你們不信朝廷,打算信誰?你們說易郎中不是農戶,種不了地,那你們可知抗擊北狄的蕭榮麟蕭大將軍也非武人出身?紙上談兵不可取,易郎中與蕭將軍都非紙上談兵,他們願意身體力行,”他頓一頓,“你們再看看他,他當真像一位官員嗎?”
易簡除了身上的官袍之外,沒有一處像官員。
他更像一個與土地為伴的人。
農戶們無言以對。
不愧是她心中最英明的儲君及天子,楚音的眸色閃閃發亮,掩不住欣賞,但現在不是看陸景灼的時候,楚音揚聲道:“你們要再不信,可以拿難題考易郎中嘛,他若答不上來,不等你們質疑,他自己就會羞愧而逃了。”
太子妃聲音甜美動聽,語氣輕快,農戶們又活躍起來。
“易大人,那我問你,怎麼治小麥的綠蚜蟲害?”
“可焚燒牡蠣殼,碾碎除蟲。”
答對了。
下一個農人繼續問:“大豆上的吸漿蟲如何除去?”
“燒莽草煙熏。”
農戶們驚訝,此種法子官員可不會知道。
他們就開始找最有經驗的農戶:“你來問,問個更難的。”
然而易簡沒有答不出的,甚至有比他們更好的解決辦法。
農戶們至此心服口服,再無任何疑問了,齊聲道:“太子殿下,草民們決心聽從易郎中,共同防治蝗災!”
圓滿解決,陸景灼十分欣慰,目光下意識看向楚音,楚音卻沒有看他,而是對著那一望無際的農地,微微的笑,仿佛已看到來年的豐收。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楚音離他有些遠。
明明她就在身側。
農戶們滿懷希望,各自回去,準備次日早上再來播種。
易簡對太子跟太子妃也頗為佩服。
他本來也擔心此事不會順利,因那些農戶們真的不太相信他,結果太子與太子妃一出手,立刻解決了難題。
“臣一定不負太子殿下,太子妃,”易簡衷心地誇讚,“大越有您兩位,定會國泰民安。”
陸景辰:“……”
沒提他啊。
不過他確實沒出主意,一來不敢亂插嘴,二來他沒有長兄的能力,陸景辰即便有爭奪儲君之位的心,此刻也分外明白二人之間的差距。
隻能更為努力追上長兄了!
楚音卻笑著問易簡:“易郎中,定下種什麼作物之後,下一步是乾什麼?”
“等春季除蟲卵,這蝗蟲的卵都喜歡下在鬆軟的土中,臣已經找著幾個它們的老巢。”
“那太好了,接下來呢?”
“肯定有漏網之魚,還得繼續抓幼蟲。”
陸景灼沒問什麼,隻淡淡看著。
易簡很快告退去田裡忙活,三人往轎子走去。
田邊除了種著桑樹外,還有棗樹,正好是結果的時候,紅棗累累,像瑪瑙似的掛在枝頭,引得楚音抬頭瞧。
一陣秋風忽地卷過,樹枝猛地搖動,甩下一個東西落在她衣袖。
定睛看去,竟是條比手指還粗的刺毛蟲。
楚音嚇得一聲尖叫,用力甩動袖子。
在驚慌之後,她發現自己失儀了。
剛才的聲音,四周的禁軍衙役定然都聽得清清楚楚,陸景灼定然也覺得她沒個太子妃的樣子。
楚音臉頰微紅,深吸口氣,招呼東淩道:“你來幫我將這蟲子弄走。”
還趴在她衣袖上啊!
她沒帶宮女來田裡,與太子又沒和好,東淩覺得他去也是正常的。
隻是等他彎下腰,將那蟲子打開後,直起身對上陸景灼的目光時,他忽然感覺自己可能做錯了事。
太子不會在怪他弄走蟲子吧?
可是……
他不是跟太子妃吵架了嗎?
難道太子還想親自動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