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儘燃說完這句話,整個劇組成員瞠目結舌,集體爆出一聲“靠”。
江奕連看了四天小鮮肉,早就看到眼花,審美疲勞,瞅誰都長一個樣,毫無鬥誌。
現在他緊盯住陸儘燃的臉,眼裡冒光,基本禮貌都忘了,不能接受地拉高音量:“逗我呢,這種個人條件,勤工儉學當跑腿兒?!”
陸儘燃沒來之前,江奕還對試鏡的這些演員抱有一點希望,等他一出現,光源色彩都要給他吸走,大廳裡坐著的那七八位所謂科班“美少年”,當場成為黑白背景板。
試鏡的演員們都在一旁等結果,顯然也注意到了,有兩個機靈的男生馬上站起來表現。
一個走向陸儘燃,去接他手裡的袋子,有意無意把他和劇組的視線隔開,挺驕傲說:“你給我吧,我們這兒試鏡呢,不方便跟外麵的人曝光。”
然後還回頭,拿著最好的角度露出下頜線,朝盛檀甜甜一笑:“導演姐姐,你感冒了啊,那先吃藥休息吧,我們都能等。”
另一個男生巧妙湊到盛檀身邊,拿劇組的一次性紙杯給她接了熱水,長睫毛垂著,下巴尖尖,溫柔羞澀說:“姐姐,你喝水,天氣冷,彆太辛苦了。”
盛檀額角猛一跳,有點想罵人,目光不經意瞥向陸儘燃。
要放在過去,有誰當著陸儘燃的麵這樣對她,哪怕是寄托班裡很熟悉的小男生們,他都忍受不了,把姐姐這稱呼當成私有,不允許亂喊,更遑論有人黏著她獻殷勤。
那他現在……
大廳裡剩下的演員一見這情況,都開始有點蠢蠢欲動,試探著也想親近喊姐姐。
一群不那麼美的美少年朝盛檀熱情簇擁上來,場麵也夠壯觀。
雖然目前《獨白》有輿論危機,盛檀本人也爭議很大,外界罵戰唱衰不斷,但是盛導的實績擺在那,水平高能力強,鏡頭美學穩居圈內金字塔頂,七分演員在她電影裡能美到十分還多,入行不久就捧出幾個當紅小生。
像他們這些在校的新人,如果能被盛檀挑中,就等於走了捷徑,何況盛檀長得美,完全是值得仰望的天菜姐姐。
所以這些常吃外貌紅利的男生們,自然拿出小奶狗那一套,想搶回盛檀的關注。
陸儘燃的表情被遮住,盛檀看不到,隻聽見他後退發出的衣料摩擦聲。
他沒讓彆人碰紙袋,沉默朝牆邊走了幾步,把東西放在等候椅上,眼神像湖麵脆弱的薄冰,在盛檀臉上停留,無聲移開,轉身就走。
邁開腳步的時候,濡濕短發上的水珠滴落,有兩顆經過他額角,從凍紅的眼尾滑下來,掉到瘦白鎖骨上。
江奕被這短短幾秒弄得心狂跳。
靠靠靠,這什麼天生禍害,他一言不發,也沒有多餘動作,怎麼就顯得這麼可憐!手絹要捏碎了媽的!
陸儘燃繼續往外走,後頸都是雨夾雪淋透的痕跡,皮膚濕漉蒼白,可想而知為了早點送這個紙袋,怎麼跑過來的。
他邁出大門,盛檀幾經徘徊的聲音終於還是發出來:“……等等,我還沒驗貨。”
她不存在不忍心。
就是……想給他拿把傘。
這時候江奕也覺出不對勁兒:“哎,不對啊,盛導,你剛才還要自己回家取u盤,怎麼轉眼他就給你送來了,還說你預定的?”
盛檀喉嚨一堵,陸儘燃回過身:“是盛小姐家裡下的單,家裡人聽到她咳嗽,知道她病了沒帶藥,家裡人發現她東西落在茶幾上,還有忘帶的試鏡資料,上麵寫了這裡地址,家裡人不放心,就找我送過來。”
一口一個強調的家裡人,連委屈都是無形的,讓盛檀心口不自在地擰起來。
對比得她好像很渣。
盛檀提著傘走近陸儘燃,到他跟前才看出他頭發濕得厲害,前幾天他還發燒,這麼放著不管,再出去吹冷風估計要加重。
她儘量無波無瀾說:“……你先跟我進來,擦擦再走吧。”
大門旁邊有間臨時更衣室,盛檀讓大家休息幾分鐘,先一步進去。
這邊沒有毛巾,她就給陸儘燃找了件自己的乾淨衣服,剛準備拿起來,後麵寒涼的氣息逼近。
盛檀飛快瞥向更衣室的門,為了避嫌,隻關了一半,有什麼動靜外麵很容易聽見。
她穩住難受發軟的手,想著陸儘燃剛才在一群男生麵前都那麼平靜,沒表現出異樣,確實是長大成熟不在乎了,那他進來也不會出格,她稍微解釋一句就沒事——
“是我不如外麵那些十八歲的弟弟年輕好看,你嫌我出現會給你丟人,才不願意認我嗎。”
放低的聲線,讓清冽少年感減淡,在耳邊磁沉得發癢。
盛檀的猜想倏然被打斷,耳廓一麻,從身後籠罩下來的呼吸又輕又燙,跟他身上濕冷的雨雪氣反差鮮明。
“還是說,你一聲不吭扔下我之後,隔了五年再見,對成年的我其實很失望,所以我連叫你姐姐的資格都沒有了。”
陸儘燃一字一句,聲音越來越小,但因為離得近,清晰地往她耳中鑽。
“彆人都可以叫你姐姐,都能在你旁邊,跟你親近,你會耐心回應,隻有我,不管家裡還是外麵,你多看一眼都嫌麻煩,怕我跟你扯上關係,對嗎。”
他鼻音更重了。
“我沒長成你滿意的樣子,是我的問題,今天沒打招呼就隨便過來,我做錯了。”
更衣室麵積不小,空氣卻似乎越來越稀薄。
盛檀忍無可忍地轉過去看陸儘燃,順勢把他往外推推,無意中打到他手臂,他手裡的紙袋沒抓緊,砰的掉在地上。
袋子翻倒,裡麵的藥盒,u盤全掉出來,還有兩個她家裡的保溫盒,透明蓋子下麵是顏色很誘人的飯菜,像自己做的。
陸儘燃蹲下去收拾,撿起保溫盒的時候道了句歉:“著急做的,賣相不太好,你彆看了。”
盛檀所有話哽住。
就算是鐵石心腸也過意不去了。
她垂下眼簾看他,把找好的那件衣服展開,借著這會兒身高優勢往他濕乎乎的頭上一罩,唇動了動。
“他們裡麵也有二十多歲的,沒你年輕。”
“我跟他們又不認識,走出這個門就基本沒瓜葛了,愛怎麼叫怎麼叫,我沒空管。”
“不讓你亂說,是不想我們背後的關係被人拿去編排,沒有對你不滿,行了嗎?”
盛檀說話聲本來就輕,又隔了層衣服,陸儘燃聽得心裡酸癢難忍,抬起頭跟她對視。
衣服一下沒蓋住,滑了下去。
於是從盛檀的視角看來,比外麵一大群加起來更優越的人正貼在她腿邊,短發被蹭得亂糟糟,眼睛水洗過一樣,保持著蹲下的高度衝她仰臉,一眨不眨注視她,跟當年戴小狗耳朵的少年一樣。
陸儘燃眼裡熄掉的光重新點亮,緊跟著追問:“所以,你不是嫌棄,是因為跟我牽絆深,關係特殊,才不能在彆人麵前認我,是吧?”
不等她回答,他語氣又軟下去,拽了下她的衣角:“是吧,姐姐。”
盛檀懷疑她的感冒更重了。
是是是,是個頭!
話到了嘴邊,迎上他那張能當免死金牌用的臉,就變成淡淡一聲“嗯”。
……艸。
真不是她故意講臟話。
就是突然覺得,外麵那些男生確實不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