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擺角度裝模作樣,實際作用還趕不上陸儘燃幾句話。
彆看那會兒他一聲不吭的,進來這幾分鐘,把一堆做作討好的秒成渣。
陸儘燃嘴角上翹,若有若無地挽了挽盛檀小腿,沒實際碰到,彎著眼說:“我叫你姐姐,你總算應了我一次,放心,我不會讓人看出你認識我。”
話音剛落下,更衣室外麵就有人過來,盛檀扯了一把陸儘燃的肩膀,他利落起身,把整理好的紙袋放下,站去另一邊。
很快江奕探頭進來,一見屋裡兩人壁壘分明的站位,趕緊朝盛檀“啪”一聲雙手合十:“盛導,我肩負全組人的狂熱請求,來拜托你認真考慮一下這位外賣同學,彆放他走。”
盛檀手指暗中扣了扣。
她最擔心的情況還是來了。
並不意外,應該說陸儘燃進門那一秒,就注定得被這幫快餓瘋的狼給盯上。
江奕邊說邊偷瞄陸儘燃,激動興奮眼看著壓不住,對盛檀拜拜,有理有據地勸:“試鏡的這批演員雖說科班,也都是沒畢業的學生,大部分才大一,表演課可能都沒上過,跟素人一樣。”
他又說:“還有那些流量明星,有幾個正經學過表演,不都是半路出家,照樣有演技不錯的,還有那麼多跨界戲骨對吧,英雄不問出處嘛。”
“我保證,就他——”他一指陸儘燃,“光站那直接成功一半,要是表現再自然點,你肯定能調.教好!來都來了,這麼有緣,讓他試場戲吧!”
江奕慷慨打包票:“同學,你彆怕哈,我們盛導有錢,咱也是正經劇組,寒假就能拍完,你要留得下,保準比跑腿兒賺的多多了!”
陸儘燃一臉純摯地莞爾一笑:“但是我剛才開玩笑問盛小姐,外麵的演員是不是都比我長得好看,她說……”
盛檀警覺。
江奕肯定這事兒沒懷疑,盛導必然否認啊。
陸儘燃認真:“她說,是,我大眾臉而已。”
江奕傻了。
盛檀一口氣沒喘勻,捂嘴嗆咳了一聲。
不是,誰教他這麼撇清關係的?!
裝不認識需要編這種瞎話?!
還說得一臉誠懇,她都要信了。
等下……
他確實問過她這個,是她故意避著沒回答,光承認他年輕,沒承認他好看,他這是偷偷介意呢?!
在江奕的抗議下,盛檀誰都沒理,抬步走出更衣室,淡聲留下一句:“……好看,不大眾,出類拔萃,都滿意了?沒事就給我出來繼續試鏡。”
劇組是一個穩定團隊,雖然導演是絕對的主導和話語權人,但其他人的想法也不能忽視,否則幾個副導演不說,攝影燈光這些,都夠影響全局。
今天恰好重要成員都在場,大家一致推崇陸儘燃,如果無理由拒絕他試戲,隻會帶來不滿。
盛檀不想陸儘燃跟她牽涉太多,越少接觸越好,但今天情勢趕在這裡,不得不讓他試一場。
他沒接觸過表演,不懂劇本故事,不了解人物內心,怎麼可能一上來就能打動這些老江湖,臉長得再好也沒用。
這樣一拍兩散,名正言順,大家也就不用瞎惦記了。
隻是盛檀坐回自己位置之後,不自覺回想起陸儘燃巧合帶給她的那兩次畫麵衝擊,又隱秘地升起不安。
陸儘燃脫了外套,身形凊雋筆挺,青澀站在齊刷刷的灼熱目光裡,問:“能不能讓盛導先吃飯吃藥,我看一下試戲劇本。”
全組這才想起來盛檀病著,忙讓她先吃。
盛檀那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更重,她臨時決定換掉陸儘燃手裡的本子,從新劇本裡重新抽取了一段。
比起彆人已經試過的部分,這段難度大了不止一截,動作少,主要靠表情和眼神,感情起伏的分量重,對於新人基本等於災難。
而且文字表述的內容隻有很短一段,無從研讀。
少年蘇白帶著傷住進年輕班主任沈秋的家裡,瘋癲的父母卻鬨上來,仗著血緣關係把蘇白強行帶走,還辱罵沈秋不檢點,勾引高中生。
兩個人再見麵的時候,蘇白半邊身都是血痕,絕望跟沈秋說,老師,我不讀書了。
沈秋本想告訴他,她會幫他解決困難,卻聽到他選擇放棄,失望透頂說,好,我不會再管你,以後也不用見麵了。
一句話宣判了少年的死刑,他從空白茫然,到驚恐無措,更深更不能啟齒的痛苦席卷上來,在沈秋離開時,他踉蹌撲上去牽住她的手,滾下一行淚。
試戲片段,就是蘇白跟沈秋見麵的這一節。
沈秋的演員不在現場,搭戲的人要另找,盛檀為了避免陸儘燃笑場,排除了男性,專門挑組裡很漂亮的一個姐姐幫忙。
姐姐在娛樂圈什麼風浪沒見過,結果在陸儘燃這邊一直臉紅,被全組取笑。
她不是演員,所謂的搭戲,隻是在旁邊安靜站樁,僅有的用處,就是說句台詞,和到最後一幕時,做出一個離開的動作,然後陸儘燃追著去牽她手,落淚。
站位安排好,其他一切就緒,盛檀按下莫名加快的心跳,筆直凝視著站在空地中間的陸儘燃,說:“開始。”
盛檀並沒有抱什麼期待,甚至做好了弄出笑話,趕緊停止這出鬨劇的準備,然而她尾音消失後,陸儘燃的神色變了。
變得了無痕跡。
不是所謂的一秒入戲,起範兒似的演技,是自然到看不出他在演,但偏偏能明確感受到,他在眾目睽睽下,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不同於他本身的乾淨乖巧,而是壓抑,偏激,受儘煎熬,隱忍到發瘋邊緣的孤苦少年。
他沒看搭戲的人,專注對著盛檀的方向,給她演出。
那些盛檀想象過,但從未在任何試鏡演員臉上見過的真實感,一刹那擊中她的神經。
她忍住身體反饋出的細微戰栗,不閃不避地直白審視陸儘燃。
漸漸她意識到,全組都在發愣,因為大家跟她一樣,透過他,看到了立體的,活著的蘇白。
現場唯一還正常的就剩下搭戲那位姐姐,她緊張等著自己戲份,掐著時間說台詞:“好,我不會再管你——”
接下來陸儘燃就要去牽她的手。
但竟然沒牽到。
那位姐姐還小鹿亂撞等著,結果低頭一看,陸儘燃離她更遠了。
之前的沉浸感被這一幕打破,盛檀擰眉:“這部分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陸儘燃還是失敗,比對方走得快了兩步,依然沒牽到。
兩段戲天差地彆,磨得人無比焦心。
盛檀指尖敲了敲桌麵:“陸儘燃,怎麼回事。”
陸儘燃攤開自己左手,指骨修長,膚色勻白。
他扭頭望著盛檀,走出蘇白壓抑的影子,有些難為情地,無辜地問。
“對不起盛導,我沒跟人牽過手,不會,這個動作,你能教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