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主動壓上來的親吻, 即使是在那麼多次僭越的夢裡都不敢肖想,陸儘燃眼尾像是被她紅唇埋入了一顆子彈,裹著硝煙貫入他腦中, 燃燒著打穿身體,心臟,到最深處炸開。
陸儘燃手套摘掉了,指節碾著黑暗裡的牆磚,皮膚磨破了也沒有知覺。
他的情感和蘇白的情感交疊, 對某一個人的苦痛偏狂思念熱望, 都在這個殘舊的矮牆邊沸騰發酵, 風吹不涼,寒冬也凍不住,反而在放肆地瘋長, 叫囂著想要得到。
盛檀……
盛檀盛檀。
他忍得好難過。
但至少此時此刻, 他能套著蘇白的外殼, 把要壓抑不住的渴求對她劃開一個口子。
盛檀的嘴唇還沒移開, 陸儘燃就低喘著撲上前,把她攔腰抱住。
少年發顫的手臂又硬又涼,銅牆鐵壁一樣箍著她單薄的肩膀和腰身,力氣重得要往骨頭裡陷。
他年輕,但高大舒展,力量淩駕,她是年齡上的姐姐, 掌控他一切, 可真正嵌入他懷抱裡,也隻有纖瘦的一團。
跟之前取暖和隔著被子的擁抱都不同,他心跳沉重淩亂, 氣息逼人,鏡頭前剛施暴過的陰鬱壓迫感還在,完全作為一個男人把她摟緊。
盛檀被帶動著,彼此心跳壓著心跳,她嘴唇滑過他眼睛鼻梁臉頰,最後停在他頸邊跳動的脈搏上。
陸儘燃含在嘴裡的“檀檀”不能叫出口,他閉眼,暗啞地喊了她一聲“老師”。
就當他是蘇白吧。
就做他幾分鐘的沈秋。
就讓他能夠發泄……
發泄當年那個晚上,他在病床前看著失去生命征兆的她,偷吻過她煞白的臉,攥著濕冷的工具出去,要隨她一起走進深淵的絕望。
盛檀警覺繃起的身體因為陸儘燃的一個稱呼鬆弛下來,小孩兒還沒出戲,他情緒太激烈了,這種沉浸式的演法非常消耗,尤其這樣的戲份,鏡頭前要收,鏡頭後必須放。
盛檀不掙紮,回抱住他,安撫他的脊背,代入沈秋說:“彆怕,我沒死,我還在,在你身邊。”
她不知道這句話對陸儘燃有多大影響,隻感覺到自己被壓得更重,要擠進他肋骨裡,快喘不過氣了。
盛檀也不能隨便讓陸儘燃出戲,想必他醞釀了很久,這麼好的狀態難得,接下來還有拍攝任務。
她縱容著他釋放情緒,手在他脊柱上輕撫滑動,若有若無勾著他的腰。
陸儘燃鼻音很濃:“……老師為什麼親我。”
盛檀說:“老師讓你傷心了,這是答應要給你的獎勵。”
“隻親一邊嗎,”他艱難收束著自己的放縱,不能踩到盛檀的警戒線,他還沒資格過激,不得不把控宣泄的尺度,放軟聲音問,“那另一邊怎麼辦。”
盛檀微怔,把陸儘燃的臉抬起來。
他低著眸看她,斂起眉宇中冷銳的暴戾,把沒被親過的右眼偏給她,要求:“這邊也想要。”
盛檀那顆心就算是冰做的也不禁融了一層,她揉揉他短發,手指撥了撥他羽翅似的睫毛。
這雙眼睛長得太好了,吻它,看它變紅,是種隻賺不虧的感官享受。
盛檀對他的冷待已經達到目的了,現在正是加把火的時候。
她靠在他臂彎裡,親了親他閉合的右眼,餘光看到他下頜咬緊,知道小狗再入戲也會害羞,就更有興致,想欺負他,她又捏捏他耳骨說:“看你表現得這麼好,老師買二送一怎麼樣。”
不給他時間回答,她換了角度,單手托著他下巴,讓他仰起來露出修長脖頸,然後伏了伏身,唇蜻蜓點水覆在他滾動的喉結上。
她輕吻了那顆旖旎的紅色小痣。
“你這顆痣很好看,”她還悠悠給出評價,“讓人有點心癢。”
抱著她的這幅年輕身體好像被挑釁到一個臨界了,盛檀得尺進尺想看看他有沒有被弄出曖昧反應,但一道聲音冷不丁地接近:“盛導?你們在這兒嗎?”
盛檀瞬間清醒,無聲掙開陸儘燃的雙臂,跟他拉開半米遠,沒看見他手背上因為強忍而鼓脹隆起的條條青筋。
“浮光?”
周浮光應了聲:“是我,我調整完了,可以開始,儘量彆耽誤大家時間。”
眼看著周浮光過來,盛檀不能再跟陸儘燃多說,她摸摸他臉安慰,隨後站起身。
周浮光的話堵住,親眼目睹盛檀淡淡染紅的臉色,瞳孔縮了一下。
他很快掩飾過去,臨時改口說:“抱歉,我今天確實狀態不夠好,盛導,要不你再給我講講戲吧,講一次,咱們就接著拍。”
盛檀繞過牆出去,見陸儘燃沒動,隻是仰著腦袋,霧氣蒙蒙地盯著她。
周浮光在場,小狗再磨人也沒辦法,盛檀點頭:“走吧,那邊燈光好,我陪你走一遍戲。”
她說著跟周浮光往前走,後麵果然傳來某人乖乖跟上的動靜。
回到人群裡,盛檀公開給周浮光講戲,劇組大家的激動勁兒還沒過,仍在感慨陸儘燃的表現,直到有人敏感地清清嗓子,片場才逐漸安靜下來。
混這圈子的都是人精,隨便看幾眼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目前整個劇組演員裡,周浮光是最當紅的一線小生,臉帥身材好,演技在新生代裡很突出,身價高粉絲多,一路順風順水爆紅的,到哪不是眾星捧月的c位。
周浮光因為和盛檀的關係,友情接了《獨白》的男二,按理說拍攝過程裡應該風光無限,結果卻一次次被純新人陸儘燃壓了風頭。
偏偏兩個人對手戲還多,避都避不開,表現對比就更鮮明。
一個以演技著稱的一線,在新人麵前落下風,劇組這群人還沒顧及到人家心情,一個勁兒的猛誇陸儘燃,周浮光肯定不爽。
這就很尷尬。
周圍噤聲,盛檀不受影響地給周浮光講完戲,問:“這次行了嗎,以你的水平,不該有問題。”
她又轉向陸儘燃:“阿燃,你可以嗎?”
聽到盛檀當眾叫“阿燃”,陸儘燃還沒怎樣,周浮光先搶話說:“行了盛導,開拍吧。”
劇組各就各位,盛檀聚精會神回到工作狀態,打手勢讓攝像拉遠景,另外的監視器同時開幾個景深記錄現場。
陸儘燃幾乎是隨時隨地入戲,或者說,他身體裡就活著一個真正的蘇白,在鏡頭前喚醒,主導他的身體。
盛檀明白,這種沉浸派演戲很可怕,他把自己變成了角色本身,雖然傷害身體和心理,但效果也絕對奪目,是技巧派再羨慕也難以達到的渾然天成。
周浮光憋著一口氣。
成功的沉浸派在圈裡很少,尤其年輕小生裡更鳳毛麟角,他從沒遇上過,也不信陸儘燃會有這種老天爺賞飯吃的天賦,陸儘燃不是演的,他多半本質就是這種人。
什麼乖什麼單純,全是假的,他絕對有問題!
周浮光卯著勁兒,沒過兩分鐘盛檀就喊卡:“周浮光,肢體動作太端著了,放鬆點。”
連續三條,周浮光反複NG,盛檀無奈,隻能再次給他開小灶。
周浮光本來臉色難看,無意中瞥到陸儘燃被冷落在一邊,直直看著他跟盛檀的親近,他又生出彆樣的痛快,存心跟盛檀拿同一份劇本,手指挨著。
盛檀注意力都在拍攝上,沒留意這些細節。
等周浮光再次出錯,還提出需要盛檀親自指導的時候,不止她,劇組其他工作人員也流露出少許煩躁。
但周浮光態度謙虛,一直道歉,挑不出毛病,也就沒人多說什麼,更不曾往彆的方向聯想。
周浮光NG六次,卡在盛檀失去耐心之前終於過關了這條。
盛檀通知他:“明天開始早來一個小時,我給你單獨加課。”
周浮光不但沒有任何不滿,還笑著答應,挑眉掃了陸儘燃一眼。
收工期間片場混亂,周浮光被助理伺候著披上大衣,皺眉問:“暖手寶呢?”
助理嚇了一跳,慌張說:“對不起哥,忘充電了。”
周浮光冷著臉,一股熱意忽然遞進他手裡,是個女生用的肉粉色暖手寶,他抬頭,看見略眼熟的編劇簡梨。
簡梨拘謹說:“你……你先用,周浮光,你演技很好的,跟燃燃對戲自然表現就行,不用多想。”
周浮光不愛聽地淡嗬了聲,想到什麼,又一頓,改變態度笑著說:“簡老師,正好你幫我找燃燃帶個話吧,讓他在路口等我會兒,我跟他聊聊明天的戲份,我要是去找他,怕他不願意呢。”
簡梨輕快答應,背影像個他在哪見過的學生妹。
陸儘燃走得晚,一直在等盛檀,明天是喬微生日,劇組按慣例都會給演員慶祝,盛檀特意留到最後,跟江奕他們交代好明晚的儀式,才準備離開。
路上稀稀落落還有人在,盛檀和陸儘燃隔著合適的尺度,她偏頭問:“傷到底怎麼樣了?”
“感染了,”他的委屈不多不少,恰好戳人心口,“不嚴重,自己養養就好。”
他臉色在風中發白,昳麗五官平添隱忍脆弱:“我可能運氣差,一個人去拆線,竟然出問題,導演,你在的時候,我什麼事都沒有,下次你能不能抽空多管管我。”
盛檀拉著他袖口,想趕緊把這小禍害領回去,看看他腰,結果他在路口站住不動了,毫無設防說:“編劇老師告訴我,浮光哥找我有事,讓我在這兒等他。”
周浮光能有什麼事。
盛檀蹙了蹙眉,陸儘燃貼心地幫忙解釋:“他肯定是要跟我聊戲,不會欺負我,導演,你回去吧。”
都是大人了,盛檀不想乾涉他太多,加上是簡梨從中聯絡的,更不會有事,她要求他半小時內必須回房,才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