滯後跳出的消息這時候鋪天蓋地湧進來,梁原最新一通未接電話是一分鐘前,他微信還在不斷地重複發一段視頻,以確保開機後他一定會出現在陸儘燃消息列表的最前麵。
視頻打開,幾十秒快速流走,陸儘燃坐在床邊,脊背彎折下去,垂著眼一動不動看完。
梁原的電話再次打入,他蒼白的指腹劃向接通,梁原在聽筒裡長出口氣:“燃哥,你開機了,視頻……看到了吧,我們預料那麼多,也沒想到聞祁會乾出這種事,我剛才跟盛檀姐聯係過,她說讓我彆找你,自己去解決。”
陸儘燃低著頭,後頸上清瘦的骨節嶙峋突出,他手搭在膝上,緩緩攥成拳,皮膚下隱約淤出暗色的血點。
出了這種事,她也半點都不想使用他,依靠他,他拚命掙來的那一點點微弱希望,被自己親手毀掉了。
陸儘燃站起身,走到另一扇衣櫃門前,隨手拿出一套正裝,交代梁原:“通知媒體,談今科技下周的新品發布會提前到今天中午十一點,地點不變,我方負責改期帶來的所有損失,允許任何形式的直播。”
他斬釘截鐵:“再告訴他們,這次我會公開出席,現場拆解還原今天上午熱搜第一的視頻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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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過去,“著名導演夜店陪酒”的鬨劇被推至風口浪尖,盛檀遭全網謾罵。
跟盛檀有私交的影視圈同行和演員,包括近期靠網傳戀情漲粉無數的秦深,整齊劃一地選擇沉默,不敢輕易出聲。
唯獨人儘皆知跟盛檀關係惡劣的影後趙知宜發了條微博,隻有一個哭臉加歎息的表情,看似表達可惜,實際是不加掩飾的諷刺,她粉絲大仇得報,跑到各種影響力大的官博下嚷著封殺盛檀。
直到上午十點整,由盛檀本人發布的澄清視頻上線,立刻刷屏網絡。
取景框裡,盛檀長發放下,垂在胸前,不化妝,素麵朝天對著鏡頭,一張臉清冷明俏,絲毫沒有公眾想象裡的狼狽。
她靜得波瀾不動,直視著鏡頭,擲地有聲說:“視頻裡的人不是我,半秒鐘的截圖也不用到處傳了,技術高超的AI換臉,但換得再天衣無縫,假的就是假的,對嗎,趙知宜?”
在最忌憚提起真名的娛樂圈裡,再大的咖要指責誰,也隻敢用代稱,含糊遮掩地不可能指名道姓,何況是趙知宜這種剛拿過影後大獎,炙手可熱的一線女星。
盛檀仿佛不懂規則,無
視規則,隻是叫了個再普通不過的路人甲而已。
她望著前方,把趙知宜身上的遮羞布乾脆揭開:“這段視頻除了你,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能還原得這麼準確,作假做得亂真,是不是代表這幾年裡,你根本就沒忘過當初是怎麼賴著我去夜店打工,為了走捷徑自甘墮落,再算計我這個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朋友,要讓我萬劫不複的?”
盛檀條理清晰,把當年夜店裡跟陳東韋的來龍去脈,和車禍真相直接開誠布公。
她在鏡頭前翹著淡紅的唇,繼續點名:“趙知宜,你現在害我圖什麼,圖你求而不得的聞祁嗎?他答應給你什麼?你也信?聞總在圈裡算是紅人,我倒想公開問問,聞總位高權重,都要結婚了,何必總盯著我不放?我不過是個瞎過眼,早就徹底分手的前女友,用這些齷齪下作的手段把我逼退圈,好滿足您的報複欲,我覺得無比惡心。”
盛檀目光清得透底,也咄咄逼人:“請聞總和趙小姐出麵給我解釋,你們的行為已經涉嫌違法,我順便也問問看戲的大家,是不是對女性的花邊傳聞就那麼感興趣?無所謂真假,不在乎對錯,隻想要一個狂歡的戰場?那很抱歉,我不是你們娛樂的工具,今天大量造謠傳播過不實新聞的賬號,有一個算一個,等著收你們的律師函。”
一段視頻高調發出去,掀起的狂浪翻江倒海,無論趙知宜或是聞祁,自身地位和背後的力量都讓圈裡人生畏。
但也是因為這樣,盛檀的強硬態度,無所顧忌的質問就更具力量和可信度,讓一邊倒的輿論第一次出現讓這圈子地震的動蕩。
然而半個多小時後,盛檀的澄清視頻被下架,全網相關截圖刪除,留下來的隻有到處傳播的夜店視頻。
唱反調的聲音也有組織般占據高峰:“誰不會用嘴說啊!盛導演技真是比演員還專業!自己做的醜事推給誰?你說AI換臉,哪來的證據?”
江奕時刻關注著動靜,氣急敗壞要換號重新發時,他呆了一下,猛然彈起身:“盛導!TAN視頻……”
這個名字讓盛檀敏感地手一緊,不用他說,自己點進TAN視頻官博,一分鐘前剛發布的置頂,明晃晃就是她錄製的那條澄清。
而TAN視頻APP主頁剛更新的整幅大頁麵上,一張圖替代了所有宣傳頁,直接用了她的近景寫真,視頻就坦坦蕩蕩擺在最中央,作為目前全網流量最大的視頻網站,把所有目光全部集中給她。
盛檀也是這時候才看到了陸儘燃的未接來電,她從上了車開始就把不停響的手機調成靜音,以免分神,專注拍視頻,沒顧得上想其他。
她馬上要回撥過去,江奕再次大呼小叫:“談今科技給媒體圈下了邀請函,我這邊有好幾個記者朋友都發現場照片了!新品發布會提前到今天中午十一點,創始人首次出席,要當場還原視頻裡AI前的臉……”
他乾澀地咽了咽,舉起手機給盛檀看:“盛導……他們說,談今的創始人還公開發問,在他麵前玩技術,是不是瘋了。”
時間在快
速指向十一點,盛檀胸口燥得燒起一捧乾柴,如果說她的澄清怕被誰看到,那就隻有陸儘燃。
她那段不想提起的過去,差點送命的車禍,都不希望讓陸儘燃知情,讓他在時過境遷後還跟著難受,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辦法了。
盛檀捏著手機,要給陸儘燃打過去,牆上時鐘逼近十一點,江奕把手機切進了發布會的直播頻道,現場媒體人頭攢動,所有攝像機對準正前方性冷淡風的深灰色高台。
一通電話突然進來,切斷了盛檀的動作。
接通的一瞬,趙知宜變了調的聲音歇斯底裡,再也沒有上次見麵的得意,也遠遠不是這半個多小時裡的鎮定。
“盛檀,談今為什麼會替你辦事!你跟他到底什麼關係!你讓他馬上停下來!弄什麼直播還原?!”
盛檀注視著發布會聚焦的中心,一個銀白色操作台,上麵擺著筆記本,電腦屏幕跟占據後邊一麵牆的超清大屏實時相連,任何操作都將同步播放,台邊矗立一塊簡潔的身份牌,清晰刻著談今科技創始人。
她深深吸氣,手指輕微顫著,她不願意把陸儘燃牽連進來,不想讓談今科技沾上這些糟心的腥,所以急著在他醒來前去處理去鬨,可他還是走到了她麵前。
盛檀鼻子發酸,她不示弱,不要依靠,她習慣了自己闖,不顧後果頭破血留,可看著“談今科技創始人”幾個字麵對媒體立在那,她還是掉進了填滿棉花的巢穴裡。
她輕聲笑:“趙知宜,你惹我,說不定還有餘地,這半個多小時裡,你要是道歉認錯,多半能留個退路,但你惹了他,誰都救不了。”
趙知宜尖聲嘴硬道:“你彆危言聳聽!你旁邊有記者?還是開了錄音?彆想套我的話!談今科技怎麼了,我不信他有什麼逆天的本事,還能把你的臉扒下來?!”
時間分秒提速,談今科技發布會直播的消息飛速傳出去,幾大直播平台相繼爆滿,都不知道這位從沒露過臉的創始人究竟是誰,要做什麼。
倒計時開始計數,趙知宜的電話沒有掛,呼吸越來越急,在數到三時,她還言之鑿鑿:“他不敢,一個談今科技而已!這場發布會絕對開不了,肯定中止——”
她話音沒落,時間清零,場上數以百計的媒體起身,齊刷刷對準燈光聚集的入口。
大門被同一時刻推開,年輕男人骨架修長,一身黑色正裝,袖扣領帶一絲不苟,墨染的眉目冷峭沉凜,一張臉棱角利落,分明是曾經靠幾張照片就紅透的清純蘇白,但這一秒邁進閃光燈裡,他剝去所有身份,就隻是談今科技的全權代表。
直播平台集體卡頓,在陸儘燃露臉時幾乎崩盤。
江奕急得發瘋,拍打手機,十幾秒後才重新流暢,陸儘燃已經西裝革履站在屬於他的銘牌前,媒體亂成一窩蜂,偏偏沒一個人敢造次,憋紅了臉也都在強忍著。
電話裡的趙知宜失聲,一直到陸儘燃手指放上鼠標,七八個方位的鏡頭一起拍他,高清記錄他的操作,把巨大屏幕上的畫麵同步直播。
趙知宜失魂落魄地喃喃:“不可能,他怎麼會是談今的創始人,他……”
那段視頻被公然打開,當著全體記者的麵播放,停在“盛檀”正臉暴露的那一幀。
陸儘燃指節微動,眼簾壓低,大屏幕上的操作速度快到出現虛影,最前麵的記者睜大眼看著,一句自言自語被錄進直播:“我草,我好像在看黑客電影……”
那張原本是盛檀五官的臉,有如卸妝清洗,去掉奪目色彩,逐漸破裂剝落,露出了真實的底色。
盛檀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她陌生的,從沒觸碰過的,那個曾在國際大賽上拿到金牌,第一名保送青大的少年天才,她窩在書房裡努力教導的高中生,是這樣鋒芒畢露,無可阻擋的天之驕子。
這才是陸儘燃該有的樣子。
他不需要乞求爭搶,他就該光芒萬丈被愛。
趙知宜嗓子扯破,高亢瘋狂地喊著盛檀:“我求你……我求你盛檀!讓他停下!我錯了,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我給你道歉!我不應該相信聞祁,是聞祁說不可能被破解的!你求他到此為止,不要再做了!”
盛檀捂住聽筒,如同捂住趙知宜崩潰的嘴。
千千萬萬直播的屏幕上,陸儘燃操縱的光標最後掃過畫麵,那張AI替換的盛檀的臉,被完全還原。
諂媚坐著大腿喝酒的人撕掉麵具,是跳出來趾高氣昂譏諷過盛檀,站在雲端的影後趙知宜。
發布會現場大亂,陸儘燃抬起頭,偌大場地隨之鴉雀無聲。
他扔掉鼠標,視線掃過滿場的人,深黑的眼睛又戾又涼,慢條斯理問:“都失明了嗎?這個人,有哪一點資格,能跟盛檀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