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歸原主 淺紫色的蓮花瓣漸漸幻化成一……(1 / 2)

悶雷連響了三聲,雲低低的似壓在琉璃瓦子上,先是滴了幾滴雨,卻也不見傾盆大雨下來。梁九功抬頭仰望天,心裡嘀咕道:也是奇了,明明今兒大清早晨起的時候,還是個晴好的日頭,怎麼過了晌午又開始變天了呢?

負責傳膳的小太監三福苦著臉從乾清宮裡頭出來,一看見太監總管梁九功站在門外頭,像是撈到了救星,“梁總管,您可得救救我!”

梁九功緩緩轉過身來,“瞧你那一臉苦瓜相,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在宮裡當差抬手不打笑臉人。給我精神著點兒!”

三福擠出了一絲苦笑,“我笑得出來麼我!皇上從外頭回來後,就這麼不吃也不喝,躺在西暖閣裡一下午,就這麼愣神兒地看著一樣東西。四喜子給上了一盞茶和一盤點心,杯子被砸了、點心也扔了,嚇得四喜到現在還在篩糠。這眼瞅著就要到用晚膳的時辰了,您說我是傳還是不傳膳?”

梁九功背著一隻手,掃了下拂塵,“這麼說,皇上是在外頭生了氣回來?”

三福:“您都不知道,我哪兒知道額!”

梁九功微微挑眉,“皇上是在看一把短刀?”

三福仔細回憶了下,肯定地點了點頭,“好像是!沒錯兒!”

梁九功微微頷首,“皇上這些日子老盯著這個物件瞧。不過先前,我倒並沒有留意乾清宮有這麼一樣東西。”宮裡的每樣東西都是記錄在冊的,尤其是匕首、刀劍這類的,多了一把少了一把都是大事。那這應當是上回皇上出宮,從宮外頭帶進來的。

三福想起了什麼似的,“噢,我聽四喜子說,他端茶進去的時候,皇上當時在看一塊玉佩來著。就是皇上尋常身上戴的那塊。”

“這就奇了。”梁九功喃喃道,他想起一個人來,“你師父呢?”

三福畢恭畢敬道:“師父今兒不當值,近來身子不太爽利,歇息去了,我便也沒想去叨擾他。”

梁九功當機立斷,對三福吩咐道:“還是去請他過來吧!就說皇上怒了龍顏,不吃也不喝,也就他能勸了。”

三福明白,雖說梁九功是太監總管,可若論信任,皇上還是最信任倚重乾清宮總管,也就是他的師父顧問行,師父打順治爺起就伺候在帝王身邊,如今又伺候康熙爺,不爭名利、勤勉忠誠,是他佩服的第一人。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梁九功看見顧問行過來了,身後還跟著三福,端著一碗長壽麵。

“顧總管,身子可安好?”

“多謝梁總管掛心。”其實顧問行的年歲要長梁九功許多,資曆也老。但卻從不對任何太監宮女倨傲拿架子,永遠是一副平和謙卑的姿態,梁九功後來者居上,他也不嫉恨,這點便是梁九功也很是欽佩尊重。

梁九功歎了一口氣,低聲對顧問行道:“半柱香前,鼇拜中堂和戶部尚書米思翰大人過來了,都說要求見皇上。我去跟皇上通報了後,皇上仍舊一言不發,不說召見也不說讓走。就這麼晾著兩位大人,我隻好將兩位大人請去禦花園喝茶了。”

顧問行笑道:“我一看三福子來尋我,便知乾清宮肯定是有什麼棘手事情了。你放心,皇上這裡,我先進去安撫著,您做好那兩位大人的傳召接待便可。”

梁九功像吃了一顆定心丸,衝顧問行拱拱手,“多謝顧公公了!”

顧問行和善笑笑,同三福一起進了西暖閣。

三福還是有些腿軟,大部分的時候皇上是個待人寬厚的,還真是甚少見皇上發火。像今日這種砸東西的,上次還是在朝堂上同鼇拜大人起齟齬。

顧問行衝三福努努嘴,將麵給端了過去,恭敬地對皇上道:“皇上,今兒是您外祖家的壽辰,奴才讓禦膳房給做了一碗長壽麵,恭祝老夫人長命百歲、萬事順心。”

玄燁從榻上動了動,坐起。

三福偷偷抬眼瞧著,心裡暗自佩服:嘿!還得是師父出馬!

玄燁揉了揉眉心,“什麼時辰了?”

“快申時了。”

玄燁向窗外看看,霧影紗將天光濾得黃黃的,像一條旖旎的柔軟綢帶鋪在乾清宮的地磚上。不知不覺竟已快傍晚了?

桌案上的奏折尚未閱完,手邊的書卷也被他看了寥寥幾行便丟至一邊,從舅舅家回來,自己就這般恍恍惚惚地出神。

這究竟是怎麼了?心裡像有一隻貓兒在撓一般,又癢又麻,想抓住罪魁禍首,卻從手心滑過溜走,於是更加煩躁不安。一縷風悄悄從半卷的竹簾下鑽進來,將桌案左上角立著的雙鯉戲水高脖青花瓷瓶中深粉近紫的蓮花瓣吹落一二片,在宣紙上無賴地打了幾個旋,剛要被風拖走,卻被白玉九龍鎮紙給擋回,委委屈屈地停留在中間,與那張白紙相映成趣,如詩如畫。

玄燁的凝眉舒展,唇邊綻出淺淺笑意,淺紫色的蓮花瓣漸漸幻化成一抹夢影,在他的腦海中漸漸踱近。

“你究竟叫什麼?”

“你是誰?”

“朕叫愛新覺羅玄燁。”玄燁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一抹淺紫,卻隻抓到一縷帶著青草芬芳的清風和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你是個騙子,你三番五次地騙我!我再也不想見你!”

“事不過三哦~”

“不!彆走!朕不是故意欺騙你!”

夢影漸漸變深,隱沒進越來越朦朧的昏暗中。

“皇上,皇上?”

玄燁一個激靈,回轉過神來,驚覺手心竟然汗涔涔的,心裡更慌,撲通撲通如剛剛騎馬在圍場上馳騁過一般。

難道說是被馬齊那一拳打狠了?打出了內傷?

玄燁深吸了一口氣,重重撫了撫心口。

顧問行全都看在眼中,心裡猜到個七七八八,不由在心下微澀地生出慨歎:皇上這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八歲就登基了,彆的孩子這個年紀都還在承歡膝下,他稚嫩的肩膀卻已挑起大清的頂梁。旁人家的孩子可以哭可以鬨可以累,他卻連笑都要克製。

永遠都如春風拂麵,言笑晏晏,從容平和,像個泥塑的聖人。

可他終究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哪個少年不相思?

顧問行關切地輕聲問道:“皇上可是晌午時分沒歇息好、批閱奏折累著了?”

玄燁找到了一個口子,舒了一口氣,“對,確是沒歇息好。你怎麼來了?朕聽三福子說你近來身子不大好,今兒也不是你當值。你歇著去吧,這裡有他們幾個伺候就行了。”

顧問行笑道:“奴才是個閒不住的,怕他們毛手毛腳伺候不好您。您看這麵……”

“麵放那兒吧!”

“嗻。”顧問行給三福使了個眼色,三福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於是麻利兒地退了出去。顧問行才緩緩對皇上道:“萬歲爺,鼇中堂和米思翰大人還在禦花園等您傳召,您若是還未歇息好,要不奴才給二位大人也各送一碗麵去墊補墊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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