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妝鋪子 少年爽朗的笑聲讓喧鬨的街市……(2 / 2)

掌櫃嗤笑一聲,帶著輕嘲,搖搖頭道:“小姐說笑了,二兩。”

“二兩?”挽月蹙眉,“蘇綢在江南的市麵上不過賣到二百文到三百文一匹,好一些的至多不過五百文。您這店裡竟然賣二兩?”

掌櫃了然於心,“看來小姐是半個行家,打江南來的?”

瑞雪不客氣道:“跟你沒關係。”

挽月瞥了一眼這屋裡的綢緞,“掌櫃的,你這價兒未免抬得太黑心了些。”

掌櫃的也不客氣,“您若真住東堂子胡同,那就可那兒打聽打聽,我們家店是誰開的。”

挽月淡然一笑,“不就是鼇拜家麼,您賣這麼高,主家也未必知道吧。”

聽她對鼇中堂直呼其名,掌櫃還是收斂了些,“小姐隻知江南的原價,不知這兩月南方鬨血月教,百姓苦不堪言。這養蠶的商人也受了波及,生絲價格翻了幾番。再通過水路運過來,到京城成本就不止五百錢。更何況我這綢緞是上上佳品,專門賣給達官貴人的,那賣一兩銀子以上已經不算貴了。您這條街上、再去正陽門大街打聽打聽便知道了,貨比三家,滿京城都是一水的價。”

“他說的沒錯兒!小姐不必比較了,我已經一路比過來了。”說話的正是後進店的男子,約莫十六七歲,端得是天庭飽滿、方麵闊耳、豐神俊朗,一看便是個福氣富貴的長相。

挽月心道:阿瑪家中產業眾多,多半都是額爾赫、紮克丹等人打理,未必曉得裡頭的貓膩。今日她也不便繼續逛下去,待明日取了賬冊來看再說。

“瑞雪,我們先走吧!”

“小姐回見了您!”

挽月一行才出了天衣閣繡莊,那位買杭綢的少年便也跟著邁出了門檻,在店門口同挽月寒暄道:“聽小姐口音不是京城人士,是江南人吧?”

“怎麼你們京城人都愛問這一句麼?”挽月不欲與其多話,多半又是個搭訕的富貴人家公子。

“哦不不,小姐誤會了。我隻是方才在店裡聽到小姐說起蘇綢的價格,好奇而已。都說南方正在鬨血月教,小姐既然是從南方來的,不知是否知曉一二?”

挽月聞此言,轉過身來,“我早已動身上京,對江南當下的情形不大清楚。”

“是這樣。”富貴公子指指天衣閣的招牌,“您若真想買蘇綢,可以去城西看看,這條街和正陽門大街上的一多半綢緞莊都是鼇中堂家的,價兒是談不下來。有他家的高價,京城旁的綢緞商也不敢賣低。這不,皇城根兒下的尋常老百姓,本來就穿不起絲綢,逢年過節還能趕兩身兒出來,這下更穿不起了。都叫富人給買了。”

言語中不乏對鼇拜的不滿。

挽月也不同他爭辯,輕輕笑笑,“公子不也是富人家的?”

男子啞然,笑道:“曹某算不上大富大貴人家,家父正白旗曹璽,我們家祖輩起就是包衣。”

“瞧您麵相,日後必能顯赫通達、富貴盈門。”

“那曹寅就借小姐吉言了!”說罷拱拱手,同挽月在街市口道彆。

挽月深深地望了那個背影一眼,心裡道:原來他就是曹雪芹的祖父曹寅,那不也是跟在康熙身邊的人?依稀記得他後來替康熙去鎮守江寧織造府了。真是應了那句話,站在前門樓子上扔個石子兒都能砸到個侍郎。京城果然遍地是人物。

“小姐,咱回去麼?”

“回去吧!”

回到府裡,天色已向晚。好在府裡溫哲主事,並沒有待她和樂薇很嚴格。今日是三十,朔月,天上看不到月亮,隻有滿天星辰,鬨嚷嚷地掛在樹頂。蟬鳴有一下沒一下地叫著,晚飯挽月並沒有用很多,吃用那白粥就著一點六必居醬菜,吃了一個蔥油卷子,便不吃了。

白日裡這院子已經被熏過艾草與薄荷葉,沒有什麼蚊蟲。挽月便推開窗子,半趴在窗欄杆上,輕輕搖著扇子,望那星辰。宣紙上的小烏龜越瞧越可愛,像是氣急敗壞的樣子,翻又翻不過來。

挽月端詳了再三,末了將那紙用書冊壓住,“我有那麼狼狽麼?畫得那麼難看!還將我比作烏龜!”

說罷,便氣咻咻地從窗戶那兒回到屋中,擱置下那扇子,將古琴搬來輕撫。

指尖撥弄琴弦,兩聲是寂寥,三聲是百無聊賴,連著撥弄五六下,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南星從廡廊繞過來,端著一盤切好的新鮮瓜果進來,“小姐,這是大奶奶讓送過來的,說是新疆進貢的綠瓜,叫哈密。宮裡給賞了咱們府上幾個。可甜了!”

“知道了。”雙手劃過琴弦,流水一般的聲音從琴弦上流瀉而下。

南星蹙了蹙眉,旋即笑道:“小姐今日的琴聲不似往日平靜,反倒有些亂似的。”

“胡說!我的琴聲哪裡亂了!”挽月嗔道。

南星抿嘴一笑,“奴婢說錯了。”

挽月雙手捧著臉頰,嘗了一塊哈密瓜,瓜絲絲甜著,可卻不如那蜜餞甜到心底,反倒有一絲青澀,“你說……你要是討厭一個人,你會把她比作什麼?是好的還是壞的?”

南星想了想,道:“當然是壞的!什麼蚱蜢、臭蟲、老鼠、蠅子……什麼醜,我就將他比作什麼!”

“砰!”挽月止住了琴弦,徑直向床上走去,“不彈了!睡覺!今兒星星不好,是亂的,影響我思緒了。”

南星同瑞雪麵麵相覷,小姐今兒是怎麼了?怎麼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的?

星星?星星怎麼了?

南星走出院子,抬頭仰望,浩渺星河壓清夢,“可真美呀!明明是美的麼,小姐怎麼說是亂的?”

星河無錯,越是空曠的地方,越能看到滿天璀璨。

玄燁邁著步子,從乾清宮信步到禦花園,又從禦花園牡丹亭走回了頭。

顧問行好心提醒道:“皇上,前麵就是坤寧宮了,您要不要去瞧瞧皇後娘娘?您自打上次回宮,同皇後娘娘攏共就見了一次麵兒,還是在太皇太後宮裡。”

坤寧宮?玄燁輕歎了一口氣,“算了吧,今兒朕沒任何心思,改日再找皇後說話。她身子不大好,你讓太醫院再去尋些名貴的藥材來。內務府采辦不到的,就去民間尋。再辦事不利,朕摘了明珠頂戴花翎。”

“嗻。”

見皇上轉身換了一個方向走,顧問行回望坤寧宮的匾額,無奈又惋惜地搖了搖頭,心裡道:都是可憐人!

慈寧宮中,宮女正在給昭聖太皇太後輕輕撫觸額頭,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邊閉目養神,邊同自己的老仆人蘇麻拉姑說話。

“你是說,皇上都走到坤寧宮門口了,又打道回去了?連門都沒進?”

“是啊!”

太皇太後深吸一口氣,“這倆孩子,哪裡有帝後的樣子?福臨如玄燁這般大的時候,皇子都生出來了。”

蘇麻拉姑道:“皇上同皇後成婚以來,一直相敬如賓。皇後娘娘是個賢惠老實的孩子,從來不爭不搶。皇上不來,她也不去。”

“賢惠是好事,太賢惠了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這後宮裡啊,太過冷冷清清,連個妃子都沒有。赫舍裡氏對咱們愛新覺羅家有恩,索額圖也忠心。索尼臨終的時候,哀家答應了要照顧好他孫女。可這樣下去,哀家可怎麼跟人家爺爺交待?瑤嘉身子一直不大好,哀家也心疼的很。

“上回章太醫說皇後氣血兩虧,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寒症,恐難生養。若是強行孕育,恐怕……”蘇麻拉姑頓了頓,猶豫著還是說出了口,“易有難產之相。”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睜開了眼睛,打發宮女下去,“可孕育皇嗣是大事,這麼幾年了,宮裡一直未曾選秀,也不曾提拔其他妃嬪女子,對皇後已然是照顧有加了。嗬嗬,不過玄燁這小子做的也不厚道,去皇後宮裡的次數屈指可數,聽敬事房說,去了也多半是說說話。”

蘇麻拉姑笑道:“皇上勤勉,心思都放在國事上了。”

太皇太後了解自己孫子,“哀家看,他是早對這樁婚事不滿意,但又感念索尼一家的恩情,所以既不與赫舍裡氏親近,也不納彆的妃子,是感激大於情意。老拿自己尚未親政說事,說鼇拜未除、三藩有亂,不想思量兒女情長。”宮裡已經出過一個和尚了,再不能出第二個。“他成日裡都和誰混在一起?”

“曹寅、納蘭容若、佟國維大人家的葉克蘇少爺,還有圖海。”蘇麻拉姑欲言又止,終究是咽了下去。太皇太後對她多有了解,“你什麼時候也開始對哀家耍心眼了?咱倆是什麼關係?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蘇麻拉姑終於開口道:“奴婢聽說,京城也有八旗子弟時興……時興男風的,聽說那曹寅好看戲,會寫戲文兒,彆是……”

“彆是皇上中意他了?”太皇太後接話道。

蘇嘛拉姑怔怔又害臊似的點了點頭。

“哀家看你是真的想多了!宮裡說到底是女人太少了。”太皇太後想起一個人來,喃喃道:“一提起這個,病怏怏的還挺多的。恪純家的女兒靈珊許久不曾進宮了吧?”

蘇麻拉姑錯愕,“您不會是想把淑寧郡主許給皇上後宮裡吧?那可真不是個好人選!且不說她父親是吳應熊、祖父是平西王,便是這位小主子,也是個病怏怏的身子,恐怕還不如皇後娘娘呢!”

太皇太後“嘖”了一聲,嗔了她一眼,“你怎麼越來越糊塗了!哀家怎會讓玄燁娶吳三桂的孫女?吳應熊留在京城,本就是個質子,娶他的女兒豈不是養虎為患?哀家是說,靈珊也大了,哀家這兩年越發寂寥,也想宮裡多幾個孩子熱鬨熱鬨。不妨把靈珊和世璠都接進來,再給郡主在京中挑幾個伴讀。”

蘇麻拉姑恍然大悟,笑道:“還是您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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