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數錢 瞧您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的……(2 / 2)

看到跪在地上地上身影,對方一眼便認了出來,旋即也萬分錯愕,顧問行趕忙麻溜地迎了上去,“容大爺!您來得太是時候了。”

“這怎麼回事兒?因何被皇上罰了?”

曹寅抬起頭哀怨地看了一眼容若,有氣無力地歎了一口氣,將串好的銅錢全都丟到簸籮裡,“咎由自取。”

容若看見他嘴唇都乾破了,身子也在顫抖,當是跪了挺久。到底什麼事兒?能惹皇上動這麼大怒?

在顧問行乞求的眼神中,容若加快了步子,小跑到了懋勤殿外。

“皇上,容若侍衛來了。”

“進。”

容若聽著玄燁的語氣,分辯不出任何不滿或慍怒。

“奴才叩見皇上。”

玄燁不語。

“皇上,奴才許久沒陪您練拳了,若今日您得閒,不妨讓奴才陪您痛痛快快練上一練。”

玄燁從案桌後起身,大步經過容若身邊,“走吧。”

院子裡的可憐蟲還在一聲聲數著,聲音也比先前小了許多。

到底是十幾年一處長大的情意,玄燁也知道自己是覺得丟了大臉,因此遷怒曹寅,方才的氣也消了不少下去,於是便在曹寅身旁停住腳步,淡淡說道:“滾回去思過。”

“謝皇上恩典!”

容若不無擔憂地看了看曹寅,見顧問行同他頷首,示意有他,便也放心跟著玄燁離去。

待人都走後,顧問行和另一個小太監趕忙一左一右扶住曹寅的胳膊。“您不著急起來,慢點兒!跟著奴才使勁兒!一二起!”

“哎呦!啊啊!”曹寅感覺兩條腿酸麻得沒了知覺,這是他長這麼大頭一次被罰,深刻體會到了那些動不動就跪、被罰的太監宮女是多麼可憐。

“來人抬個椅子過來!”

“不用不用,我坐地上就行!”曹寅直接坐了下去,顧問行蹲下來給揉了揉,“回去歇歇,抹些藥就好了。待會兒奴才給您找個轎攆抬出去。”

“多謝顧公公。唉,我誰都不怨,怨我自個兒錢串子腦袋。皇上罰我數銅錢,我也認了。嘶哈!”

顧問行:“您真得好好謝謝容大爺,平日裡彆同他爭了。”

曹寅知道顧問行的意思,他與納蘭容若同為禦前侍衛,但他先來,容若後到。這幾年皇上卻明顯更偏愛容若,而有些冷落他。加上容若的阿瑪明珠替皇上管著內務府,他家是包衣奴才,家世也比他更好,難免有些吃味。

但容若卻從來不同他計較。現在想來,自己的確有些小人之心了。

習武堂是玄燁專門給自己準備的一處宮室,練武的時候,往往隻有他和容若在,屏退左右不要人伺候。

每回心情很好,或是心情不好,他都會來此。因為隻有這裡沒有人,他不必端著、裝著,好叫人看不出帝王的喜怒。

容若極有眼力,“皇上,奴才是先陪您練拳,還是先歇息歇息?”

玄燁直接坐在了沙袋旁的地毯上,容若也過去陪他一起坐下。

“您怎麼了?”

玄燁摁了摁眉心,似乎頭痛得很,“被騙子騙了。”

容若皺眉,聯係起被罰的曹寅,還有之前在南苑他們倆神神秘秘說的事兒,“是那個布莊的生意?”

玄燁手指從眉間門放下,“朕動了內帑的銀子,給曹寅拿去入股。”

容若心道:怪不得要罰曹寅數錢。

“何人那麼大的膽子膽敢欺騙您?”

玄燁卻恥於開口,又恨又倔地從地上站起來,衝著沙袋狠狠地一連打了十幾拳。每一拳都帶著怒意與委屈,使出了十分的力,未戴任何護手的東西,骨節間門很快磨出了血。

和女人有關?這不單單是被騙了銀子吧?普天之下皇帝最富有,區區內帑銀子要多少有多少,看樣子八成是被騙財又被騙色。

容若心下了然,無奈地一笑,搖了搖頭,起身一掌將沙袋扶住,阻止了玄燁再次打出去。“對方傷您心,您在這兒傷自個兒身,她知道麼?”

“容若,你上回說的對。朕跟她之間門,永遠橫著一個鼇拜,她阿瑪就不順不恭。對她來說,忠孝難兩全,信朕就背叛她阿瑪;站她阿瑪就會利用、欺騙朕。她不是能屬於朕的女人,隻是誤闖進朕的命中,既然是誤,還是不要來往了。”

是她?

容若疑惑頓生,“那同嶽先生,不會就是挽月姑娘吧?”

“是!”玄燁輕笑了兩聲,“她給自己起個化名叫嶽先生,朕起個化名叫葉娘子。哈哈,倒也相配,兩個同樣不坦誠、彆有居心的人。”能有好下場麼?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這回被壓趴下的是他。

堂堂天子,被一個小女子玩弄於鼓掌。祖宗的臉麵都被丟儘了。

“這裡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奴才覺得吧,雖說她阿瑪鼇拜是個猖狂的人,但以奴才的認識,挽月姑娘她不是這樣的人。她沒那個膽子,戲弄您。”

玄燁推了一把那沙袋,冷笑一聲,“她膽子大得很,非你所能想象。初次見麵,在光華寺。她便敢用刀子抵在我腰後威脅朕,還讓婢女脫下朕的腰帶將朕綁在樹上。是尋常女子能做得出來的嗎?”

容若眨眨眼,“有勇有謀,很難得。”

見他竟然幫著瓜爾佳挽月說話,玄燁更加動氣,再次給他細數出來,“在佟國維家,她還敢揪朕的辮子!要拽朕腰上的玉佩不讓朕走!”

“不知者無罪,若是她當初知道,一百個膽子一個不敢。”

玄燁氣笑了,“你怎麼儘幫著她說話?”

“奴才是幫理不幫親。”容若心道:瞧您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的樣子,萬一哪天您跟她成了一對兒,那他今兒要是幫著罵她,誰知道今後會不會反被記恨?

從人情世故上講,千萬不要幫著鬨彆扭的兩口子一方罵另一方。也許人家隻是說說,就你當真了。

回頭和好,你裡外不是人。

玄燁慍怒,“放肆!照你這麼說,她是理,朕沒理?”

容若恭敬道:“皇上自然是最有道理,隻是奴才怕有誤會,冤枉了挽月姑娘,也氣著了您自個兒。要不您讓鑾儀衛把她帶走,好好查查,倘若是真。欺君之罪,可砍頭。念及鼇拜功臣三代,可流放寧古塔。”您舍得麼?

話說得越狠,玄燁果真不語,氣似乎也消了大半。他氣她八百個心眼子對著他,實話虛話難辯。可真要辦了她,他是從來沒想過。

可那份人前,放在身邊耀眼;人後,相處之下自在的感覺,著實令他前所未有地貪戀。鮮活,她比他在深宮中認得的每一個人都要鮮活。

明豔的,勇猛的,乖順的,溫暖的……都是她的樣子。

怪她嗎?他更恨的是自個兒,皇祖母十幾年嘔心瀝血地栽培,他儘心儘力學著隱忍、克製、城府、不冷不淡。他渴望親政,成為大清真正的君主。眼前最大的障礙就是鼇拜。

當他知道瓜爾佳挽月是鼇拜女兒時,不是沒戒備過。可很快他便放過了戒備的念頭,並非為美色所迷惑,隻是不屑,更不懼怕。

那時他認為男人之間門的權力爭鬥,不應當遷怒其未摻和進來的妻女。可如若她為其父做事,來同他玩弄權力把戲,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就是他今日那麼怒的原因。

“大意了。”

容若笑道:“您先順順氣兒,奴才明日就找個由頭,替您探探虛實。再氣不遲。”

玄燁未辯駁,“來,比劃比劃。”

二人痛快淋漓打了一場,回乾清宮後,顧問行看到皇上臉色好了許多,於是鬆了一口氣。

誰知剛用完午膳,葉克蘇便來了。

顧問行便聽到了皇上扔折子怒斥的聲音。嚇得乾清宮所有太監宮女都不敢出聲。

得!今兒到底是怎麼了,老天故意要降雷?

皇上倒是沒有罰指揮使大人,隻葉克蘇出來的時候,臉色也不大好看。

顧問行就這麼囑咐徒弟三福子小心伺候。

到了晚間門,三福子屁滾尿流來求助下了值的顧問行,“師父,皇上龍體有恙。”

顧問行嚇得不輕,趕緊換衣服出來,“怎麼回事兒?下午不是還好好兒的?”

“皇上上火了,龍口邊起了大泡,龍顏也腫了。”三福可憐巴巴捂著半邊臉,今兒皇上連曹大爺都罰了,眼下他們沒伺候好,還活得成麼?

顧問行匆匆往乾清宮趕,進去時發現太皇太後已經到了,正關切問著。皇上龍顏的確上火嚴重,卻一如往常和顏悅色與太皇太後說話,太醫也來了,正在開方子。

“皇祖母,秋日天乾物燥而已,您不必為孫兒擔心。”

“許太醫?”布木布泰問道。

“近來天乾物燥,確實易上火。皇上憂心國事,切莫太過勞神。微臣且開些靜心去火的藥方。”

布木布泰聽說葉克蘇今日來了,皇上發怒。還破天荒懲罰了曹寅。不由歎了口氣,“朝中事憂心難免,也要愛惜身子。萬事慢慢兒的,不要著急。”

玄燁笑道:“孫兒記住了,孫兒太年輕氣浮,得學皇祖母沉靜。”

布木布泰慈愛地笑了笑,“年輕氣盛,動氣是常事,皇祖母老了才氣不起來。你啊,也彆太擰巴自己。”她這幾年越大心疼這個孫兒,太過懂事,沉穩內斂著心裡的想法,努力學做喜怒不形於色的皇帝,可太束縛自個兒的心,時間門長了難免會難受。

皇帝也是人。

三福子領了藥方去太醫院抓藥,鬆了一口氣,皇上待他們這些人還是一向寬厚的。這天兒是挺乾的,容易著急上火。

“哎呦呦!”

皇城外東堂子胡同鼇拜家,二小姐瓜爾佳挽月吃完飯忍不住哼唧了幾聲。

嬤嬤阿林過來一看,“呦,可不得了了!二小姐怎麼上火起了這麼大泡?”

挽月齜牙咧嘴,有氣無力躺在榻上,心裡道:愁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