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護短 漂亮人說漂亮話(1 / 2)

李光地?挽月險些驚呼出聲, 慌忙用手掩住。這可也是康熙時期的名臣,怎麼這會兒這麼年輕?竟會叫他來給她們授課。想來這會兒剛剛嶄露頭角,仕途還未起來。

挽月偷偷在底下樂著, 能讓這樣的名師教幾天, 不勝榮光啊!

吳靈珊儘管並不曉得她在樂嗬什麼, 卻也不由自主為她所感染,故意嗔了她一眼, “還不快好好兒聽!”

許是因為新換的這位先生年歲較徐乾學年輕上許多, 清瘦矍鑠一身書卷氣, 昭仁殿裡的沉悶一掃而空,隱隱地開始有一陣躁動。

“李大人,您方才就單單說自個兒是今年的新科進士, 方才的徐乾學徐大人可是當年的探花。敢問您在三甲排第幾啊?”問話的是八旗護軍副都統家的千金索綽羅氏錦春。

李光地未料到會被當麵問起, 起先一怔,轉而不卑不亢地道:“微臣不才,及不上徐大人才學,隻位列二甲第二名, 翰林庶吉士。”

話音落後, 殿內非但沒有立馬消停下來,反而又是激起一陣不小的議論,“二甲第二名,也很厲害了。”

“最主要年輕啊!看樣子至少比徐夫子年輕十幾歲。”

“是漢人還是旗人?”

“漢人吧!我聽口音像福建那一帶的, 我家有打那兒來的佃戶,口音就是這個樣子。”

“讓一個漢臣給咱們授課?”

挽月坐在前麵, 離得近,已經留意到李光地不自然地微微攥了攥拳,偏白的麵頰上有兩團潮紅。今年新考上的進士, 恐怕也就是剛進翰林院。本來給她們授課的先生裡,是沒有這位李大人的。許是這會兒徐乾學大人當真有急事,才臨時找了一個人來頂替。

一則毫無事先準備,二則這位李大人是南方來的漢臣,哪裡見識過這些子大大咧咧、性子直率的京妞兒?一時不知所措,也是正常。

挽月不由向身後看看,這些滿八旗的小姑奶奶們,在家裡沒少被寵,膽子也大也生猛。若是逢上徐乾學這樣資格老的學究,尚且還能鎮住一二。可像這位臨時被提溜過來救場的李大人,人年輕,又是漢臣,一看就沒什麼根基,恐怕是對付不了她們。淑寧郡主又是個不諳世事的性子。

果然,她朝吳靈珊那兒一看,她正自己打開一卷書,看得沉浸呢,絲毫不管周遭在說什麼、笑什麼。

挽月輕輕推了推吳靈珊的胳膊,小聲同她道:“格格,您管管。”

吳靈珊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滿是困惑,“管什麼?”

挽月心急,朝四周看了一圈,又衝李光地的方向使了個眼色,“尊師重道。”

“哦哦。”吳靈珊懵懂地點了點頭,可她一向不擅長這些,讓她在人這麼多的地方公開大聲說話,更是難為死她了。但挽月既然開口,她便鼓足了勇氣,回頭柔聲道:“都彆說話了,咱們認真聽李大人授課吧。”

挽月簡直要原地暈倒。咱這位郡主還真是一點郡主架子都沒有,性子太柔水一樣!聲音也柔!還是個比她還勝出一籌的終極社恐!

其實倒也怪不上,吳靈珊出身特殊,說起來也隻是擔了個郡主虛名而已,家中既無實權,還整日裡如履薄冰度日。叫她如何有底氣擺架子?

挽月皺了皺眉,索性大喝一聲道:“嘛呢?都彆吵了!”

這聲一出,殿內當真是瞬間寂靜、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挽月這兒來,便是前頭案前坐著的李光地,也被這中氣十足的一聲吼驚得險些沒拿穩書。

挽月:遭了,剛才太煩,一下勁兒沒收住,是不是聲音太大了些?

還好吳靈珊是個上路子的,趁著四下裡安靜下來的須臾,正色同所有人道:“你們都是來陪本宮讀書的伴讀,倘若不能在課上尊師重道、恪守本分,大可不必繼續坐在這裡。與本宮回一聲,待我去跟皇上稟明,明兒不來了便是。”簡而言之,誰再吵吵就卷鋪蓋滾蛋。

果然,這下子所有伴讀都老實了下來,重新正襟危坐,看向李光地。

李光地也稍稍鬆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一眼淑寧郡主和旁邊的那位姑娘。這才發現後背汗都下來了。十年寒窗一朝進京趕考都沒讓他這麼緊張過,心裡不由埋怨上徐乾學一分:老師啊老師,您可把我坑慘了,這哪兒是給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授課?這分明是一群猛虎般的姑奶奶!還好隻是臨時替一下,往後再有這種事情,他可打死都不再來了!

他翻開了手邊的《史記》,略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請格格和各位小姐翻開第一冊。”

挽月同吳靈珊對視一眼,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李光地講得帝王本紀引經據典、妙趣橫生,一堂課罷,昭仁殿內所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沉浸其中。

總算給對付過去了!

李光地收拾起自己帶來的書冊筆墨,放進書箱裡,遞給身後協助的內監,客氣地道了一聲:“有勞公公了。”

薑蓮等人趕緊慫恿了錦春,那錦春也是個豪放性子,笑盈盈地站起來同李光地問道:“李大人講得課著實有趣,又有見地。不知明日,可還會再來為郡主和我等授課?”

李光地一聽這話,額頭上又不由自主地冒汗了,他用袖子擦了擦,“應當不會了。微臣才疏學淺,諸位金尊玉貴,自有翰林院其他老師前來。在下還要回翰林修編未完成的書冊,請恕不能久留,告辭了。”

“不來了?”錦春悻然回到自己座位,收拾起東西來,一邊紛紛向淑寧郡主請安告退。

挽月自是同吳靈珊一道回去。

沒人的時候,她也忍不住打趣道:“瞧方才那位李大人,跟身後有猛獸追似的,幾乎是抱著書逃出了昭仁殿。”

吳靈珊笑道:“你這麼說,可是把咱們所有人都罵進去了。誰是猛獸?”

挽月笑著求饒:“我們是猛獸,格格自然是純潔無瑕的月中玉兔。”

“你什麼時候也學會說漂亮話兒了?”

“漂亮人說漂亮話兒。”

吳靈珊笑而不語,見挽月手裡提著個食籃,不由好奇道:“剛才我就想問,你從外頭回來就多了個這個,是你阿瑪托人帶給你的嗎?”

挽月一提,“哪兒啊,一個馬屁精硬要塞給我的!”

吳靈珊一怔,一時沒明白什麼意思。

挽月莞爾一笑,“您甭管誰送的了,我請您一起吃。”

二人有說有笑,一路往鹹福宮的方向過去。

滿達暫時被安排住在東六宮中的住所,因著這邊目前無妃嬪居住,也正好可以避嫌。塔娜已經將路上遇到挽月的事情添油加醋全跟自己父汗背了一遍,自己則伏在吉雅身旁。滿達沒有說話,吉雅一邊撫著自己女兒的背,一邊同丈夫說道:

“我知道這鼇拜是如今炙手可熱的權臣,可也沒想到她的女兒倨傲至此。塔娜固然是誤以為她是宮女才說出那番話來,可她也認出了我們的身份,知道我們是蒙古部落的貴族,說話也未見多恭敬。若就白白咽下這口氣,豈不是會叫宮裡人看不起我們科爾沁?”

滿達坐下,略微沉思,半晌才道:“上個月在南苑狩獵,你說的這個女子,我見過。”他轉過臉去望著吉雅,淡淡一笑,“確實膽子大,當初準格爾部落的僧格借機發揮想要為難大清郡主,這個女子身為伴讀替郡主挺身而出。具體我就不跟你們描述了,隻不過……”

他頓了頓,遲疑著說出了自己的猜想,“我瞧皇上似乎待她很不一般似的。”

一聽這話,塔娜立馬支棱了起來。“什麼?皇上喜歡她?我就說怎麼一見到就覺得有股狐媚子的味道!”

滿達對女兒嚴厲訓道:“父汗再跟你說一遍,關起門來在自己宮裡,你想怎麼口無遮攔都行。出了宮殿的門,你這嘴上必須得有個把門!像狐媚子這種話以後莫要再說了,對任何人都不可以。父汗並未說皇上喜歡她,隻是想提醒你,這個瓜爾佳氏有可能是你的勁敵,你莫要輕視,更不要得罪。要知道她的阿瑪鼇拜,恐怕連太皇太後和皇上都要禮讓三分。你可莫要惹禍!”

聽了滿達的教訓的話,塔娜自是憋了一肚子氣,“還以為同父汗說了,父汗會心疼我。沒想到還是讓我忍。這叫女兒這性子如何忍得了嗎?早知道來了京城這麼憋屈,還不如不來!”

滿達深知自己女兒任性,平時也是自己嬌寵長大的,可為了部落鞏固勢力,他也不得不如此。“父汗隻有你一個女兒,不心疼你心疼誰?你可知你那些叔叔家的堂姐妹們,有多少都想嫁來?到時候她們就成了主子,你見了還得跟她們行禮,你願意麼?”

塔娜趕忙抹了抹淚,“那自然是不願意的。”

滿達頷首,“這就對了。你不是小孩子了,要收收性子。你也不必太心急,眼下哄好太皇太後才是正事。你回頭就讓婢女收拾收拾東西,搬到慈寧宮去吧。太皇太後讓你跟她同住,足以見得她還是向著咱們科爾沁的。隻要她矚意你,往後不愁地位。其他都是次要的,你明白了嗎?”

說罷,滿達又叮囑了一下:“此外,仁憲太後雖說如今在後宮裡形同被供著的菩薩,除了位分尊貴無實權。但她畢竟也是聖母皇太後,是和太皇太後一同將皇上帶大的。沒有血緣也有情分在。其實論輩分,我與她才是平輩。她在這宮中沒有什麼依靠,你多去陪陪她,將來多一個袒護你的人也是好的。”

“知道了。”說了一大車,能進塔娜耳朵的並不多,隻嘴上應付了一下。

“阿布,額吉,那女兒便收拾東西搬到慈寧宮了。”塔娜撅著嘴,老大不情願地行禮告退。

待女兒走後,滿達才長歎了一口氣,“若不是實在沒有人選了,我根本不會帶塔娜過來。她不合適。”

吉雅有點心急忍不住替女兒辯駁:“塔娜隻是太率真,還小,多提點提點就好了。”

滿達再度歎氣,“我是不能在此久留,過幾日就要回蒙古去。你是可以多待些時日,務必多教教塔娜。”

“是。”吉雅卻若有所思,“大汗,可我總覺得下午碰見的這個鼇拜家千金,往後會不會是塔娜的一大阻礙?她生得太好看,今日打扮素淨,若是薄施粉黛,恐怕男人的魂兒都能被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