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換位 皇上誇你今兒這事兒辦得漂亮(2 / 2)

身後的翡翠沒敢做聲。不知怎麼的,這位慶琳小姐,雖說年紀不大,平日裡與人說話也和和氣氣的,但偶爾冷下臉來正色說事時,還挺讓人發怵。

在宮裡的日子就沒有往日在家中那麼愜意隨性了,得按著時辰早睡早起,梳妝打扮不容有一絲懈怠。等到了昭仁殿,挽月驚覺,自己昨日坐著的那張桌子,竟然被人移動了位置。

不止是她的桌子,還有吳靈珊的那張。原本被放置在最前頭一排正中央,現下被人往右挪了挪,替換成了另外一張。

都是她們這些伴讀先來,郡主最後到的。是以吳靈珊還不知道此事。

站在那張“鳩占鵲巢”桌子旁的,是兩個眼生的宮女,雖是旗裝打扮,但未穿花盆底鞋,整個身量也較其他女子高壯些。偏黑黃略粗糙的皮膚,臉頰上還各有兩團泛紅的斑點。

挪桌子的人是誰,顯而易見。

這個塔娜公主,挽月著實不喜歡。

其餘後來的伴讀自然也是一進門就留意到了這點,紛紛小聲打聽著。

“這怎麼回事兒?”

“噓!聽說科爾沁公主即日起也要同我們一起念書。”

“那不是有兩位格格了?可我們是郡主伴讀呀!”

“你管她是郡主還是公主,總之都是主,況且公主的地位遠在郡主之上。塔娜公主來自科爾沁部落,是太皇太後和太後娘娘的娘家呢。”

宮裡都是勢利眼,不論從表麵地位,還是實際實力上來看,塔娜公主都遠勝淑寧郡主一籌。且科爾沁不是彆的部落,博爾濟吉特氏從太宗時起便與愛新覺羅聯姻,幾乎霸占了皇後之位。若非太皇太後想用索尼定了現今的赫舍裡氏,恐怕皇後人選還得從博爾濟吉特氏出呢。

塔娜公主進宮小住,八成目的和讓她們進宮是一樣的。

她若被冊封,可遠不止妃位即止。明眼人都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巴結誰。就算還有郡主在,卻也沒有人敢站出來為其同塔娜公主辯駁一番。

“郡主的書案,未經其允許,也是你們能隨便移的嗎?”挽月沒有同她們客氣。

站在塔娜那張桌案旁的兩個婢女拉著臉,如兩座小山一動不動。她們似乎是不大聽得懂這邊的話,但也並沒有流露出想要了解挽月剛才所說話意思的意願。隻兩眼睛緊緊盯著挽月的舉動,生怕她過來親自動那桌子似的。

這時候吳靈珊也進來了。

“郡主萬福!”

和昨日相比,所有人儘管都給她請了安,但投向她的眼神卻大不一樣。有著同情,有著愧疚,有著存了看熱鬨的心,還有的惶恐低下頭去。

吳靈珊是個七竅玲瓏心,從她們的眼神和一進門的氣氛便覺察出異樣。待走過來,瞧見自己昨日的桌案和站在桌案旁的兩個高壯女使,登時便明白過來。白皙的小臉一下子漲得緋紅,心口也似在不停起伏。

她指著兩個女使的手微微顫抖,“誰準你們動本宮的東西!”她們吳家是人質不錯,可皇上和太皇太後未曾苛待,這麼多年明麵上也算禮遇。她阿瑪尚有從一品虛銜,更不用說額娘好歹也算長公主,哪裡就能容得找這些除了愛新覺羅家以外的人也來欺侮?

挽月知曉她從娘胎裡帶來不足之症,身子不好不能大悲大喜,趕忙扶著她,“格格,莫要動氣。凡事總有個理。”

她對吳靈珊身邊的宮女道:“你們還不快把郡主的書案移回原位!”

兩邊宮女皆要動手,塔娜的女使也朝前走了兩步,蠻橫地擋在桌子前。

“我來遲了。呦,怎麼都聚在一處?這是出了什麼事了?”

塔娜今日特意換上了旗裝,玫紅的坎肩繡著大團的芍藥花。雖做一字頭,但仍然在燕尾後梳了三條辮子。

她笑盈盈地徑直走了過來,直走到挽月跟前。見她護著的那個,一看便孱弱不堪,一把骨頭風一吹就能倒地似的,想必就是那個平西王吳三桂當做棄子留在京中為質的兒子吳應熊和恪純長公主生的女兒了。

一見到塔娜,挽月明顯感覺吳靈珊動得氣更大了。

淑寧郡主從挽月身旁站了出來,緩了口氣,定了定神,用儘量平靜的語氣道:“塔娜公主,您為科爾沁來的貴客,大清自當歡迎。可您的婢女是不是頭一回進宮,不大懂規矩?”

塔娜微微側首,那小山小樹一般壯實的女使開口道:“大清的公主不是比郡主大麼?既然如此,公主的桌子不就應當在正中央?”

挽月心道:原來她們能聽懂這裡的話也會說。

“你……”很顯然吳靈珊是個不擅長掐架鬥心眼的。

挽月同塔娜一笑道:“您的女使,說的正是呢!大清的公主確實比郡主大。”

塔娜正欲得意,聞得身後隱隱有小聲,一下子明白過來,惱羞成怒,“瓜爾佳挽月!你竟敢說我們科爾沁的公主不如你們的公主?果然是長了一副會說話的巧嘴。隻是有時候當心舌頭太靈巧了,也會惹禍上身。科爾沁也是大清的子民,難不成你有天大的膽子把我們摘了出去?”

挽月福禮,笑道:“公主誤解。皇上和太皇太後禮重蒙古,您是太皇太後的娘家人,也是貴客;同樣,皇上也禮重平西王,甚至為結兩姓之好,將自己的親姑姑恪純長公主下嫁平西王之子。所以淑寧郡主也一樣既是皇上的家裡人,也是貴客。不過區區座位,何必爭得高低?要不二位主子把共同的皇帝表哥喊過來,來為你們親戚之間做個評判?呀,不過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皇上日理萬機,要不還是彆麻煩皇上了吧?”

“待會兒翰林院的授課先生就要來了,還站這兒作甚?”說話的是陳佳吟,她旁若無人地坐在了原位,將桌案上的書冊整理了下。

其他人也如恍然大悟,紛紛開始裝糊塗,低頭尋自己的座位做好。

眼見頭一日氣勢沒壓成,反倒被將了一軍,說她破壞雙方同大清的關係。若是手中有鞭子,塔娜恨不得甩到瓜爾佳氏的臉上。可惜這裡是紫禁城昭仁殿,不是她的地盤。

吳靈珊也平複下來,對塔娜淡淡笑道:“表姐,您年紀比我長,長幼有序,您理應坐此。妹妹甘願讓出。”

塔娜漲紅了臉,如果這會兒她坐下了,豈不是坐實了自己不謙讓不懂禮數?傳出去皇上怎麼想?

於是氣咻咻地轉過身,踹了那桌子一腳,“拖過去些!”

兩張桌案並排放著,中間是過道,一坐一右。挽月重新坐到吳靈珊的後麵,同她相視一笑。

吳靈珊的眼中滿是感激,“謝謝你挽月。”

“應該的!”挽月衝她眨了下眼,低聲道:“我也瞅她不順眼。”

說罷,她又回頭,衝陳佳吟抱以一笑,陳佳吟看見了,淺笑不語,繼續低頭看書。

徐乾學從門外進來,所有人都站起來向先生行禮。昭仁殿平靜如昨,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隻是多了一張桌子,一個人。

皇宮裡哪有秘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事兒就原原本本被人背到了乾清宮裡皇上處。

“還有這等事?”玄燁倒是稀奇,有點子出乎他的意料。他是打量那位科爾沁公主挺虎,但沒想到還是個蠢物。

靈珊太柔弱,今日若是沒有她在,恐怕雙方還真下不來台。雖說吳應熊沒那麼重要,可明麵上他和長公主的麵子自然是要留的,這若是丟了,可不止是丟他們,也丟皇家的臉麵。

玄燁尋思,這下也不用他可以唱白臉了,要不了多久,他這位表姐就得回老家去。指不定再作幾回,還能趕上和她父汗滿達一起回去。那還省事了!

還讓她們共同的親戚皇帝來斷一斷,虧她想得出來這話!玄燁輕笑,搖了搖頭,不過把眼看著要鬨開的事兒趕緊壓成家中親戚間小打小鬨,處理得甚是得當。

如果不是手頭一堆事,他真想即刻便去昭仁殿瞧瞧。不,若是早知會如此,他應當一大早下了朝便去昭仁殿瞧瞧這番熱鬨。

看著堆成山的奏折,還有待會兒要來南書房議政的幾位說好的大臣。玄燁無奈又苦惱。已然都同在紫禁城裡了,不過隔著幾堵牆,他怎麼還是覺得怪遠的?

“曹寅!”

“奴才在!”

皇上趕緊衝他做了兩下催促的手勢,“去禦膳房提兩食籃點心蜜餞,還和以前一樣。多的那份給淑寧郡主,另一份給塔娜公主。彆給錯了。”

昭仁殿的事情曹寅剛才就在勤懋殿,自然是聽得真真兒的,這會兒皇上讓送東西,既是安撫也是提醒:宮裡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皇上和太皇太後隻要想知道,都是知道的。

還和以前一樣?這個話就耐人尋味了。

以前什麼樣兒?他攏共替皇上辦過兩回這事兒,都是送給挽月的。還給淑寧郡主的多一些,那不就是兩人份的意思?關鍵是口味還都是按挽月的口味準備的,人家郡主多半不喜歡,您這真是……對姐姐妹妹和“旁人”偏心大了,表姐妹隻是捎帶上沾光的。

徐乾學剛講完一堂課,講的是《女則》。這些在家裡都聽爛了,再來一遍,而且講得更嚴厲,很多小姐都麵上遮掩心裡怨言。

宮女將淑寧郡主和挽月一起請到隔壁偏殿歇息,曹寅的食籃也送了上來。一看到曹寅,挽月便知道,這定是皇上知道今日之事了。

“格格,皇上安撫您,說科爾沁公主是客,平日豪爽慣了,也不大習慣這邊的規矩,您多擔待。”

這話明顯多少還是向著她的,雖然是客氣話,但吳靈珊也領情了,對曹寅點頭笑笑,“有勞了。”

定睛一瞧,“呀,這太多了,我也不大愛吃甜膩的。月兒,我記得你愛吃這個吧?”吳靈珊笑道。

挽月嗬嗬一笑,可不是她愛吃麼,這一層層的,都是她愛吃的。

皇上啊,你還真一點都不心疼你妹子。我來心疼吧!

歇息了一會兒,二人有說有笑,便去外頭走走。等著徐學究接下來的授課。

曹寅不宜久留,他給塔娜也送去之後,被留住硬著頭皮聽了好一會兒話。好容易抽身臨溜走前,同挽月使了個眼色,把人叫了過來,小聲同她豎了個大拇指,道:“皇上誇你,今兒早晨這事兒辦得漂亮!”

挽月也悄聲同曹寅道:“你也跟他說,老是這幾樣,太甜了,我都膩了。有沒有新鮮點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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