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同衾(2 / 2)

腦門上冷不丁挨的一巴掌,給了她喘息的機會。

“禦膳房給你的飯菜到了,還要朕請你下去用嗎?”玄燁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離開了床畔,起身將辮子甩到身後,理平整自己的衣袍,大步向外間走去。

挽月連連點頭,笑盈盈地從床上下去。這回她學聰明了,先將自己的宮裝穿戴好。

飯菜果然已經擺在小幾上,滿滿當當,卻都是以養胃的粥、麵食,清淡小菜為主。

見她原地不動,遲遲不過去,玄燁坐在案前抬頭看看桌子又看看她,輕輕一笑,繼續提筆在紙上寫著,邊道:“朕已用過午膳,不會和你一起吃了。朕晨起晚睡,每一餐每一宿都定好了時辰。”

挽月垂手而立,“皇上嚴於律己,寬以待人。臣女慚愧,更不敢僭越,當著聖人麵吃飯。”

她還是有所顧忌。他想告訴她不用顧忌,但見她目光堅定,顯然並不願意。

玄燁筆下頓了頓,思忖片刻,吩咐了外頭一聲:“四喜!”

“奴才在!”門外麻利地進來一個小太監。

“都拿她屋裡去。”

挽月福身,“謝皇上!”

她露出淺淺笑意。

他見她神情終於舒展,也會心一笑,“朕要到宮外去一陣子。”

挽月的睫羽微微動,這麼突然嗎?難道說剛剛納蘭明珠在外間就是同他商議這個?

但這不應該是她問的。

“那代詔女官是不是理應一同隨行?”不知為何,挽月心底有一絲悵惘。

“不可。”

意料之中的回答。

玄燁解釋道:“此次朕乃微服出巡,與明珠一起巡視河道。”

“臣女明白。”

見她麵上多有悵惘,卻也沒有旁的法子。如今她在乾清宮,也不似先前做伴讀那般自由、出入宮門容易些。

玄燁側首看了看那瓷缸,同挽月道:“代朕照顧好它。”

挽月停住腳步,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瓷缸中的小烏龜。

玄燁淡淡笑道:“朕每日都同它說話,不在這裡的時候,你也要天天陪它說話。不然它會不高興。朕不希望它不高興。”

挽月不無稀奇地看了那四腳朝地的家夥,不禁發出感慨:這隻烏龜是金子做的嗎?還是救過皇帝的命?

“臣女遵命。”

出了西暖閣,日光刺眼。挽月忍不住用胳膊擋了擋,迎麵險些相撞,定睛一看是納蘭性德。

“挽月!”容若見她腳下並不穩當似的,自然也從曹寅那裡聽說了昨夜的事。人家小兩口指不定借著這個機會情意更濃,可憐的諫亭隻能責怪他給的酒不好!

“你找皇上?他在裡麵。”挽月想到什麼,“曹寅如何了?”

容若笑道:“就知道你要問這個。沒事兒,就是昨晚皇上吩咐三福子拿雪地裡的水給他洗了把臉,然後他就清醒了。皇上罰他今早圍著乾清宮跑了十圈。”

挽月忍俊不禁,這倒真是他想的出來的罰人法子!

“我先進去啦!”容若寒暄後匆匆進去。挽月心道:微服私訪必然帶著禦前侍衛,容若和曹寅都要一起跟著吧!

禦膳房給準備的午膳很豐盛,但一頓下來,挽月食不知味,也不知道是昨夜酒的緣故還是什麼。

皇上準她歇一下午,她偷偷出去到昭仁殿外,和令宜她們說笑了一番。

晚上回到寢房,四下裡也是靜悄悄的,卻不知為何,輾轉反側很難入眠。

挽月平躺仰望,不一會兒又側躺,自言自語感慨:“唉,真是睡過了好床,不想睡賴床。瓜爾佳挽月,你怎麼這麼多富貴毛病?”

又磨蹭了一陣,興許是白日裡睡多了,當真不困。挽月索性起身,穿上衣服走到屋外。

月兒彎彎,繁星璀璨如一把撒下的糖。

她站在廡廊下,發現不遠處的一個明黃色身影也在舉頭望月。

玄燁也發現對麵的人。

挽月隔著老遠,同他蹲了個福禮。起身間,卻發現皇上竟然朝她走過來了。

“怎麼還不睡?”玄燁先發問。

“睡不著。”挽月老老實實地答道。

玄燁凝視著她,輕歎了口氣,“朕知道你是不悅彼此朕微服私訪,並不帶你前去對嗎?每年春天的桃花汛一到,黃河下遊就有多處支脈河道決堤,傷及良田、無數百姓、牲畜。秋冬雨水少,明珠想趕在春天桃花汛來臨前加固河堤。一路地勢險要,舟車勞頓,你前陣子風寒還未徹底痊愈,昨日又吹冷風,就莫要隨朕折騰了。”

挽月垂首,卻搖了搖頭,“不是為的這個。”

玄燁一怔,疑惑凝上眉宇,“那是為何?”

“會想你。”

她依舊低著頭,看著腳下的一塊塊地磚,聲音很小,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裡,也足以讓身旁的人聽到。

寥寥三字而已,玄燁仿佛聽到了天地間最美妙的詞句,比絲竹悅耳,比捷報更令他心緒起伏。

在她眼前攤開的掌心中赫然出現一物。挽月抬起頭,看著他,這是他那枚從不離身的玉扳指。

“這是皇阿瑪留給朕的。那日他對朕說了很多話,其實之前他很少那樣對朕有那麼多話,總是對朕嚴格,對董鄂妃永遠那麼溫柔體貼入微,有說不完的話。那天朕很高興,他把這個給朕,說希望朕來年射箭能百步穿楊。沒過幾天,他就……”

玄燁沒有繼續說下去,那日之後,皇阿瑪便出家為僧,離開了紫禁城。

“朕從不離手,你替朕好好保管。”

挽月將那扳指捧在手中,這才發現扳指不是光滑的,上麵有繁複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