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問行笑道:“那怎麼行?皇上若知道您還餓著,不得心疼壞嘍!那可得罰奴才了!”
聽到這話,挽月知道,必定是外頭的事情已經了結了。而且結果是對皇上有利的。
懷中的小狗忽然哼唧了一聲,挽月低下頭親昵又憐愛地摸了摸它的頭。“皇上回來了?”
“儀仗這會兒估摸著已經到宮門口了。”
“我家裡人都還活著嗎?”
顧問行一怔,心道:這位挽月姑娘,真是他平生在宮裡見過的小主加起來,也沒有她通透。通透傷不了自己,可也熱乎不起來。
的確是梁九功先行快馬趕回來,告訴了他今兒外頭發生的事情。皇上不放心,生怕西暖閣這邊出什麼事。
挽月朝顧問行又看看,“您就跟我直說了吧,我不會尋死覓活,也不會鬨,活著多好。”
得!顧問行在心裡對眼前這位,又打心眼裡佩服上幾分。
“梁九功在外頭,奴才還是叫他來跟你說吧!”
不一會兒,梁九功進來了。
他比顧問行要年輕太多,二十出頭的年紀能成為皇上身邊的心腹太監,還做了總管,本身想服眾也不容易。
“挽月姑娘。”聽了顧問行剛剛與他說說,梁九功索性開門見山,“您的兄長納穆福暗中與秘書院學士班布爾善勾結,今日與靖西將軍穆裡瑪、兵部尚書噶褚哈等人起兵造反,為禦林軍所擒。如今已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押入大牢,聽候發落,意思就是不殺嘍!
挽月靜靜聽著,並無很大波動。梁九功看在眼裡,這下才明白剛剛在廊下顧問行同自己說的話。
“我阿瑪呢?”
“鼇拜大人今早領兵剿滅血月教教眾多人,以功向
皇上抵過,懇請放過長子。皇上讓索額圖列了鼇拜三十條罪證,以上罪證鼇拜皆以認。但念及三代忠烈與為大清立下的赫赫戰功,隻革除輔政大臣之位,家產儘沒,留其爵降為三等公,貶出京城去往盛京,未得召今生不得再踏入京城。”
盛京?
挽月想起了什麼,彎了彎嘴角。怪不得他先前要趕大管家額爾赫去盛京老家看宅子,敏鳶要跟著去,他也沒攔著。沒想到阿瑪這麼有先見之明,這是在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光是敏鳶帶走的嫁妝,以及盛京的老宅、舊仆、軍中舊部和瓜爾佳氏族人,也足夠一大家子後半生在那裡安穩度過了。遠離京城沒有危險,上可至沙俄,東可至朝鮮,是女真一族老祖宗起家的地方。若皇上哪一天反悔了,還要追殺,也容易逃脫。
都能活著,誰都沒死,不是挺好的結果麼?畢竟功高蓋主,拉幫結派,是曆朝曆代權臣被殺的共同原因。更何況正如鼇拜所說,他早已騎虎難下,這些年為了斂權,他提拔親近巴結自己的人,對於跟自己唱反調的使勁打壓,手上本就不乾淨。
她想,她折騰的這大半年,也總算沒有枉費一番心思。
梁九功說完,暗自觀察挽月的神情,卻見她很是平靜,似乎早就有所預料,不傷心也不錯愕。
挽月站起身來,淡淡瞥了梁九功一眼,“阿瑪何時啟程?若我全家都要遷去盛京,我作為未嫁女,也理應一同跟去吧?”
梁九功眼皮一跳,“這……奴才不好說。您現今尚是乾清宮女官,除非有指婚,否則不到年紀,不得出宮。”
“挽月姑娘,太皇太後召見您去慈寧宮。”
挽月笑了笑,輕輕拍拍它的頭,將它放到地上,輕聲喃喃道:“小玄子,以後不能再抱你了。你回你該去的地方去吧!”
“嗚嗚~”“小玄子”不高興似的嗚咽了兩聲,十分不解又委屈地搖了搖尾巴,跟上挽月,蹭她的腳邊。
她輕聲哄著:“去吧!彆跟著我了!”
狗兒不舍地望著小主人跟隨太監離開了西暖閣。
外頭的守衛已經撤得乾淨。
她仰頭看著,好幾日不出來,忍不住用手在額頭處遮擋了下。暖陽高掛一碧如洗的天空,雲散了,事兒也了結,是個大晴天呢!
慈寧宮一如既往地安寧,正有宮女抱著一把子修剪好的紅梅和臘梅往屋裡走去,梅香清幽雅致,看見她也同她頷首。
迎麵看見蘇麻喇姑站在門口。
“挽月姑娘,太皇太後等著您呢。”
挽月頷首回禮,跟著蘇麻喇姑走了進去。
“臣女給太皇太後請安,太皇太後萬福金安。”
“好孩子,你快起來!”太皇太後今日隻家常打扮,盤著圓發髻,穿著一身對襟褐色壽紋路長襖,每邊的耳垂上各戴了三隻翡翠耳墜。
蘇麻喇姑給她搬來了椅子。
“坐吧。”太皇太後招呼道。
“這些天委屈你了。你和皇上的事兒,你父兄的事兒,哀家
都聽說了。”太皇太後讓蘇麻喇姑屏退左右,“也不同你兜圈子了,你阿瑪這些年作為輔政大臣,與皇上關係日益惡劣。哀家知道,起初他也是擔憂皇上年幼,怕先帝治理好的江山守不穩,心血反而功虧一簣。可後來這人哪,總是會變的,尤其是嘗過了權勢隻手遮天的滋味,加上朝中有人追捧,他也就路走偏了。
鑾儀衛搜集了很多鼇拜結黨營私、貪贓枉法的證據;而你兄長納穆福謀逆,本該是死罪。皇上念及今日你阿瑪帶兵救駕,答應饒你兄弟一命,暫時圈禁;鼇拜同意歸政,釋兵權,退回盛京老家永不踏入京城。皇上允其保留爵位,降至三等公,京城的家產儘沒,盛京老家就不予追究了。哀家想,這也許是對所有人最好的結局。”
挽月心裡想道:實力上有懸殊,皇上堅定要親政,這意味著鼇拜及其黨羽大勢已去,如今明哲保身才是明智之舉。想來鼇拜前不久便已想通了這一點,才會在盛京早做安排。
太皇太後見她低頭不語,似乎是在思索什麼。於是便循循同她道:“可孩子你呢?哀家看出來你與皇上早有情分,如今你阿瑪已經歸政、皇上也即將親政,你可願意入後宮為妃?”
屋裡窗隻微微開,留了一條小縫,許是怕屋裡燒地龍的熱乎氣散了,凍著這些花兒。梅花香氣不濃隻有暗暗香來,還混著一絲熟悉的味道。
其實當熟悉了一個人,是連他身上的氣息也會熟悉的。就算聽不到、看不見,也能感覺到他的來去。
挽月隻略微靜了靜,便同太皇太後道:“回太皇太後,臣女不願意。”
太皇太後微驚,眼角餘光不動聲色的向身後側的裡間瞟了瞟。
“臣女乃罪臣之後,實在無顏再去麵聖。況且臣女資質愚鈍,不賢不惠,著實算不得良配;娘家也已失勢,為皇上提供不了什麼助力。”
太皇太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哀家隻問你一句,你喜歡皇上嗎?”
挽月起身蹲了個福,垂首道:“皇上天人之姿,有雄才大略,臣女如天下女子一樣,欽慕不已,隻敢仰望,不敢喜歡。”
“這不是你的心裡話吧?”
挽月輕笑,“臣女豈敢欺瞞太皇太後?”
“可哀家聽說,你與皇上兩情相悅,時常在一處說笑。也不是喜歡嗎?”
“什麼都逃不過太皇太後的眼睛。臣女先前自恃有幾分美貌,若能得皇上青眼入宮為妃嬪,也能為家族爭個榮耀;如今臣女父兄皆有罪,皇上卻念及舊情放過。皇上赤誠之心,臣女心懷不純,更覺慚愧也不配。”
太皇太後深吸一口氣,“哀家懂了。你這孩子,既沒那麼愛你的父兄家人,也沒那麼喜歡皇上,你隻是為了自保,也深知你阿瑪雖如日中天,但花無百日紅,大廈將倒時唇亡齒寒。所以把皇上當成你的後路。”
挽月沒有做聲。
“你真像哀家年輕時候。隻可惜了,沒有機會能同你成一家人。不過哀家也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哀家也不願意在皇上的身邊留你這麼一個過於明白的
女人。哀家給你一個選擇吧!哀家還有一個孫子,是皇上的親哥哥——裕親王福全。他的嫡福晉三年前過世了,你嫁給他做繼福晉,這樣不論日後如何,都不會殃及到你。裕親王為人寬厚,不爭不搶,嫁給他,你會度過非常平順富貴的一生。必要時,也能保全你的家人。你可願意?”
帷幔背後,手指死死摳進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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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月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她與他之間的感情,從來都不純粹。為了各自利益,相互算計利用著。原先沒有戳破那層紙也就罷了,還能裝作彼此情深,你儂我儂;如今這層紙已破,兩個人再見麵都會難免想起先前事,難保沒有隔閡。芥蒂一旦存在,便很難消散。若多年後某天他突然想起,她未必不會失寵。
說白了從最初,這感情開始的就不純粹,現在又要以什麼理由去麵對對方?
也許嫁給福全,對她,對皇上都最好。
鄭重道:“謝太皇太後惦念,臣女願意。”
錦帛撕裂,發出“嚓”地一聲。
跪在地上謝恩的人與說話的太皇太後似乎都置若罔聞。
“彆拘禮了,嫁給福全,你也還是哀家的孫媳婦兒。”
“若無旁的,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太皇太後應允。
人漸漸走遠。
“剛剛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裡間的帷幔背後,緩緩走出來一個明黃色的身影。
太皇太後打量著他,雖也料想到,但仍是歎了口氣,“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你也應當尊重。哀家覺得這個選擇不錯,對你、對她都好。畢竟她曾經利用過你,你也欺騙過她。枕邊人,彼此心意坦誠最重要,你連她的心都猜不透,日後又怎能睡得踏實?福全心地善良,溫和敦厚,他們兩個會白頭偕老的。經曆了這麼多,你也應當真正長大了。”
玄燁莞爾:“原本朕有疑惑,如今親耳聽到,朕也就不再困住自己了。皇祖母說的對。如今親政路上最大的障礙已除,不日朕便可以親政。朕也謀劃了許久,自從鑾儀衛從江寧織造劉德彪一案查到與京城絲綢、宮中十三衙門有關後,朕就囑咐葉克蘇暗中盯著鼇拜黨羽。如今朕是贏家,高興還來不及。她……嫁給福全,挺好,挺好的。”
“你能這樣想,最好不過。鼇拜既然已經還政,也自願退出京城告老還鄉,你也得饒人處且饒人,他的兒子也不必殺了。”
“孫兒謹遵皇祖母懿旨。”
“今兒發生太多事情,瞧你的樣子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朝臣應當也有去南書房外尋你的。”
“孫兒告退。”
離去的背影英挺,仿佛在一日之間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有了青年的偉岸與堅毅。
太皇太後對蘇麻喇姑道:“蘇沫兒,你說哀家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呢?哀家曾以為愛新覺羅家男人都是癡情種,哀家想要自己親自帶出個冷情的帝王來,心懷天下、不拘泥於兒女情長。起初,看他對瓜爾佳氏情根深種的樣子,哀家深深擔憂過,以為終是血脈裡流
淌著的深情。現在發現他和他阿瑪、瑪父都不一樣,哀家理應欣慰,怎麼反倒有點子難過呢?”
蘇麻喇姑望著那帷幔上的裂帛,與牆上帶著血印的痕跡,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梁九功等在慈寧宮門口。一抬眼,看見皇上從裡頭出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由大驚:這是怎麼了?剛才半路上遇到挽月姑娘回去,見她也是一副神色寡淡落寞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平時常那般明媚。
再定睛一看,梁九功不由更加心急:“皇上,您這手怎麼了?”他趕忙從袖子中取出帕子給玄燁的右手包上,發現有兩指指尖的指甲皆從當中斷,鮮血淋漓卻渾然不知。
梁九功對三福道:“快去傳太醫!”話音還未落,玄燁隻覺自己喉嚨裡一股抑製不住的甜腥味,接著便嘔出一口鮮血。
“皇上!”梁九功驚呼。
玄燁抬手製止,用包著手的手帕擦下口,“無事。累著了,不要驚動太皇太後。”
說著,定了定神後,繼續順著甬道朝東走去。
挽月先回到的乾清宮,她也不必再回西暖閣居住,便往自己所住的耳房過去。還未走,便遠遠地瞧見西暖閣門口的廊下,趴著一隻暖白色的四腳獸。耷拉著耳朵,頭枕在前爪上,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一看到她的身影,那小家夥猛地抬起頭,活像看見了大棒骨,“哇嗚”了一聲,撒開蹄子飛快地奔了過來,圍繞著挽月的身邊就開始又蹦又跳,時而後腿站起、前爪搭在她的膝蓋上。
挽月哭笑不得,心底不由一軟,“小玄子,不是讓你回太後娘娘身邊嗎?你不是屬於我的。”
“哇嗚~”小家夥聽到這句話,仿佛遭到了拋棄一般,兩隻眼睛楚楚可憐望著挽月。挽月一時心軟,將它抱了起來,它便將頭埋到她的懷中蹭了又蹭,像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要讓它走。
外麵有一陣急促腳步聲,挽月知道是那個人回來了。於是便趕緊抱起小玄子,快步往耳房走去。
不一會兒,便聽到了幾個大臣說話的聲音,也有她熟悉的人,像是納蘭容若,馬齊。
她抱著狗剛進屋沒多久,便聽到更為大的動靜。
“小玄子,你現在屋裡等我,姐姐一會兒就回來。”
那狗似乎不樂意似的,非要她走到哪兒便跟到哪兒。
挽月無奈,隻好任由它跟隨在腳邊。她悄悄走到廊下,在轉彎處向勤懋殿這邊看去。發現索額圖正站在門口,十分急切地招呼著許院判往裡頭去,身後還跟著一群拎著藥箱的太醫。
他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