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尾聲一(2 / 2)

刀疤臉不耐煩道:“天快黑了,不要節外生枝!”他知道這兩個手下都是不安生的,於是厲色出言提醒。

刀疤臉走後,馬車緩緩行駛了起來,馬車內各人也都暫時恢複了平靜。

剛剛雖然玄燁扼住了老四的脖子,可他自己也吃了虧。老四的刀砍到了他的肩膀,那一刀不淺,已經滲透過裡麵的棉衣,微微顯露到外袍上來

。這會兒他的額頭也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你的傷口得包紮一下。”一方長巾遞到了玄燁眼前。

他抬眼看去,正是坐在當中的那個粉衣女子。她的麵紗已經摘了下來,正是那方長巾,露出了本來的麵目。原隻覺得眉眼極其相似,現在看到整張臉,卻不覺得有十分相像了,大概六七分而已,五官像、但氣質遠遠不及。舉手投足和眉眼稍間,有著風塵女子入骨的柔弱媚態。

看到這張臉,他已經有更大的把握確信他們要找的人是誰。

玄燁沒有拒絕遞過來的這方長巾,他微微頷首算是致謝,左手接過那巾子,咬緊牙關,將受傷的刀口先緊緊紮住。

一路上,車裡的人都一言不發,或者說是各懷鬼胎,心中忐忑。

到了南城門,果然被查驗的守衛給攔住了。

“馬車裡的人都下來!”

老四和另一輛馬車裡的刀疤臉全都暗自握緊了手中的匕首,隨時準備衝出去魚死網破。

見裡頭的人並未立刻下馬車,不遠處的鑾儀衛聞到了一絲不對,紛紛朝這邊走了過來。

馬車窗戶上的簾子被掀開,玄燁探出半邊身子,衝不遠處的鑾儀衛嘰裡咕嚕說了一句話。對方停步愣住,緊緊盯著前方的那輛馬車,玄燁拍了拍自己的馬車,又指了指跟在後頭的那輛,“出城查案,後頭也是我的人。”說著,便將自己腰間懸著的一枚玉佩,拋到了對方手裡。“換出城令與我。”

接過玉佩的鑾儀衛仔細端詳,心中猶如平地一聲雷般炸開,麵上卻不動聲色,同玄燁作揖道:“原來是您!出城令給您,大人慢走!”

然後忙對前方的守衛道:“放行!”

守城的侍衛乖乖讓道,兩列馬車安穩行駛出了京城。

待走上小道,遠離城門後,坐在馬車裡的老四方冷冷地問道:“你剛剛嘰裡咕嚕跟守門的鑾儀衛到底說了什麼?”

玄燁淡淡道:“當然是鑾儀衛之間的密令。”

“密令是什麼?”

“密令當然不能告訴你。”

“他說的是滿語。”粉衣女子聲音軟軟地開了口,神態慵懶柔媚。玄燁眉頭緊蹙,看見頂著這張兒時記憶中的臉,用這樣的姿態說出這樣的話語,他感到說不出的難受與不自在。

“意思是,他是指揮使的表弟。”

老四將信將疑,警惕地打量了粉衣女子一眼,“你怎麼知道?”

粉衣女子嗤笑一聲,“來聽我彈琵琶的八旗大官兒可不少!懂滿語有什麼稀奇?”

雪融化後的山路並不好走,反而泥濘很多。眼看著紅日向西山沉下去,山間枯林唯有鳥鳴聲淒厲。馬車趕到一處空地停了下來。

刀疤臉下了馬車,幾l個人都走了下去。

玄燁深吸了一口氣,同他道:“我信守諾言,帶你們出來了。你總該信我的身份。”

刀疤臉笑笑,“自然信,畢竟龍大人是鑾儀衛指揮使葉克蘇的表弟麼。”

玄燁心道:這些幫教中的人果然藏龍臥虎,不可小覷。幸虧剛才自己同那鑾儀使說的滿語僅僅是這樣一句,即便叫他聽懂了,也不會懷疑什麼。

對麵馬車上的挽月也走了下來,一眼便搜尋到了玄燁的身影。她看到他肩上的異樣,頓時心急如焚,就要過來,卻被身邊的人牢牢攔住。

隻得隔著距離,焦急問他道:“你受傷了?”方才出城前,她也聽到了隔壁馬車的動靜,刀疤臉還出言訓斥。那輛馬車上的歹人說教訓了他,現下看來,他們應該是交手了。

玄燁下意識捂了下肩膀,微笑搖了搖頭,“無妨。你呢?”

挽月聽著他說話的聲音,心下稍稍安穩,也同他一笑,寬慰著他。

站在不遠處的粉衣女子目光在玄燁和挽月臉上來回換,輕輕地笑了笑。

刀疤臉圍繞著玄燁走了半圈,眼神中似是震懾,最後卻繞過他,走向了粉衣女子,不客氣地問她道:“接下來路怎麼走?”

粉衣女子嫣然一笑,好看的杏眼絲毫不見畏懼之色,“大家都是教中人,何必動刀動槍的?”

刀疤臉卻冷笑,“我們已叛出教,懷夕真人不會留著我們。現在破釜沉舟,就眼下兩條路可走。其中一條就是你要帶我們走的路。說吧,藏在哪座山哪個寺?”

女子的神色一凜,眸中多了一分清冷和堅毅,淡淡道:“無名野山,無名小寺。若無我帶路,你們找不到。”

“你……”老六舉起了巴掌就要落下,卻被刀疤臉製止住了。

“好,那你就一段一段給我們帶路。否則,我也可以一寸一寸敲斷你的骨頭。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骨頭硬。”

粉衣女子神色略微有鬆動,“先翻過這座山,往東去,到香河鎮。”

老四同刀疤臉道:“那和我們要去找鄭堂主的地方也算順路。先去找鄭堂主會合,碰到朝廷的追兵,人多也好有個照應。正好現在有兩個女的,我們可以偽裝成客商帶著家眷。”

“嗯。”刀疤臉采納了老四提的建議,旋即扭頭,繼續按方才所坐,各自上了馬車。

玄燁將他們的隻言片語串聯到一起,心中大致有了數。山路難行,一路顛簸,他緊握拳頭的手心微微出汗。沒想到,再次父子相見,是以這樣一種方式。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

飛鳥投林,車輪壓過枯樹枝發出吱呀的聲響。四周死一般地沉寂,在一處破敗的廟前馬車停下,老四和老六催促著幾l人下來。院中有燒柴火的味道,聽到動靜,破廟中跑出來幾l個人。

一見到刀疤臉,各人麵麵相覷,“楊執事,你們怎麼才來?這三個人是什麼人?”

“一個是吳良輔提供線索的關鍵人,隻有她知道那行癡和尚藏在哪兒。還有兩個留著有用,我正要找堂主說呢。”

聞聲,從破廟中走出來一個人。一見到刀疤臉當即露出會心欣喜的神色,“德昭,你一日不到,我便提心吊膽,生怕你被官兵為難住。”

刀疤臉道:“某耽誤了

些時間,為幫堂主完成大業,特意帶來三個人。一個是按照那太監吳良輔所說,去顏值胡同彩蝶坊尋來的歌姬如夢。”

鄭魁道:“我知道,是懷夕當年從民間無意中搜到,派去行癡和尚身邊迷惑他的。後吳良輔為防滅口,留了個後手,將行癡藏了起來。又將此女子給藏到了京城。有了她,再找到行癡和尚,足以要挾很多人。⑹_[]⑹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兩個,一個自稱是鑾儀使,一個自稱是鼇拜的女兒。我想,那鼇拜的兒子起兵造反失敗,如今被關押;他也退去盛京老家。民間傳言,他是想效仿平西王,在東北重新起家,擁兵自重。雖他曾是皇帝走狗,但如今已是棄子,對康熙的恨意隻多不減。暫時與之合作,待對付完朝廷,壯大我們的教眾再議下一步的打算。也比眼下被朝廷和血月教共同追殺的好。”

鄭魁聽完楊德昭的話,不勝驚訝,他眯了眯眼,向那兩個臉生的人走去,待看清後,雙方都忍不住震驚。

鄭魁先行仰天大笑,“真是老天有眼!竟然又讓我遇到了你們兩個小王八蛋!”

玄燁也認出了他來。先前在河道上,雖然容若他們抓住了匪首,他知道是叫鄭魁,但並未見過本人。直至現在,他看清了來人的臉,也大驚失色:此人竟是數月前在光華寺,他放火燒大殿,跟著追出到後山,與他打鬥後滾下山坡逃走的匪首!

他先盯著玄燁,又看看挽月,在院中踱了幾l步,“沒錯兒!當初在光華寺,行癡和尚的師兄行嗔告訴我,那日寺中來了一行官眷借宿,是京城來的旗人大官兒。後來追殺我們的人中,就有鑾儀衛。這小子身手不錯,殺了我們好幾l個教中兄弟。要不是他壞了我的好事,我何以落到如此境地?”

鄭魁麵目猙獰,向玄燁一步步逼近,“鑾儀衛?”他緩緩地從袖子中伸出自己的左手,那上麵戴著一隻銀灰鼠毛棉套,摘下來後,挽月和如夢都忍不住掩口驚呼:那已經不能稱之為手,空有手掌,手指全無,像是被人齊刷刷地鋸了下來。

“這就是你們鑾儀衛指揮使葉克蘇乾的。”

挽月後背直冒冷汗,早就聽聞鑾儀衛做事冷酷狠辣,凡是進了鑾儀司的官員,幾l乎就沒有能全須全尾完整出來的。堪比前朝的錦衣衛。是以葉克蘇才有鐵麵判官的綽號。天下對鑾儀司怨聲久矣,就連有些大臣也紛紛上奏,請求將鑾儀司變回最初僅有皇家儀仗、保護皇帝安全的職能。

兜兜轉轉,竟然又遇到了自己上京時遇到的險事。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老四一指,“這臭小子說他是指揮使的表弟!那放行的一聽就讓我們的馬車走了!”

鄭魁卻在玄燁麵前居高臨下地停住,使了個眼色,身後壓著玄燁的手下,喝令道:“跪下!”

那怎麼可能!

玄燁巋然不動,站在鄭魁身後不遠處的挽月,卻猜到了對方下一步的打算,趕忙衝玄燁喊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這時候彆逞什麼英雄!想想韓信!”

四周的幾l個手下也紛紛嗤笑,為了討好鄭魁,又來了兩個人,提起

落在地上的扁擔衝著他的膝彎處便是狠狠地砸,最終將他生生按住跪在鄭魁麵前,又扼住他的喉嚨抬起下巴。

鄭魁死死盯住玄燁的眼,看著冷汗從他的額頭滲出滑落,青筋爆出、牙床咬緊,卻依舊一丁點聲音也不發出來。他的腳此時正踩在他的手掌上,死死碾壓,骨頭斷裂的聲音格外刺耳。如夢和幾l個普通教眾嚇得噤聲。

“冤有頭債有主,你們鑾儀衛廢了我的手,我便也廢了你的。”鄭魁伸手,從手下手中接過匕首。

“姓鄭的你要是傷他一根毫毛,我就現在就死在你麵前!”

楊德昭一驚,待回過神來,卻發現原本還有段距離的長刀已經被那女子橫到了脖子上,刀鋒劃破白皙的皮膚,一道血痕顯現。

“月兒,不……不要!”

如夢回首打量著那個跪在地上的少年,他本就肩上有傷,如今被鄭魁淩虐,手指骨幾l乎斷裂,卻拚命忍住一聲不吭,應當是不想讓他的心上人擔心吧!直到那少女橫刀傷自己,他才說出了那麼一句。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那個出家的人對他那去世了的夫人也是如此這般,隻是自己這一生從未遇到過願意這樣對她的人而已。

鄭魁聞言,果然鬆動了動。

“都說了談合作,就要有合作的樣子。那是我相好的!你隻要一路上對我們客客氣氣,等到了盛京,我保證說服我阿瑪與你們財力。到時候招兵還是買馬,都隨你們便!”

鄭魁獰笑,“小丫頭,你是在威脅我麼?信不信我讓人……”

“我信!但你也要信,將門無犬女,我阿瑪是第一勇士,我親哥連皇帝的反都敢造,我有什麼事乾不出來?我若死了,或遍體鱗傷,你以為你們還想活著回去?大家都是聰明人,犯不著為了昔日仇怨弄得難堪,有什麼比得上成就霸業來得重要?待你成了土皇帝,什麼葉克蘇的,到時候還不是要殺要剮都憑你!堂主,不,教主!現在,犯不著和我們兩個小孩兒較真兒!”

鄭魁鬆開了腳,也讓壓著玄燁的手下退開,“好!有膽色!我就暫且放過你這相好!若你敢刷花樣,我們也是光腳不怕穿鞋的!”

挽月冷笑,“都是光腳的,誰都沒穿鞋!相安無事到盛京,大家都有肉吃。誠意些,對我們客氣點兒!把他扶進去,明兒帶我們去鎮上找郎中。我用我的首飾去當鋪當銀子。”

鄭魁掂量了一番這話,雖然萬般不甘心,但為了長遠大事,隻得咬牙道:“依她!”頓了頓道:“多幾l個人看著她!至於那小子,傷了腿和手,跑不了,給他碗水喝,彆弄死了。委屈如夢姑娘,照顧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