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目光下,她扯了扯嘴角,說:“沒錯,就和在落月山莊時一樣,第三塊骨牌也歸我表兄所有了,誰要是不服,就來試試表兄的風雪如寂,如何?”
李憑風眯眼看她片刻,才道:“商姑娘,喬兄可這麼說過吧?”
“表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喬逢雪恰如其分地開口,神情波瀾不驚,“何況,李公子,對於骨牌的歸屬,我們有約在先。”
“哦……也對。真是遺憾。”李憑風歎了口氣,神情中的遺憾恰到好處,卻也因為太過恰好,而顯出一絲虛假。雖然,隻有商挽琴這麼覺得。
李憑風說:“這東西就歸玉壺春罷!商姑娘,喬兄,按約定,找到新的線索後,我們都要回落月山莊一聚。那麼,就此彆過,我們落月山莊見!阿恒,走。”
他帶著那些幸存者,往洛京的方向去了。幸存者不過四人,個個都成了李憑風的崇拜者,決心追隨他去洛京,為他效力。其中有一名叫杜珈的女性,還是商挽琴從倀鬼手裡救回來的呢,結果也跟著李憑風走了。
商挽琴摸摸臉頰,惆悵道:“怎麼了,是我看上去不像個可靠的大姐大麼?”
一旁喬逢雪聽見了,忍不住看來一眼。他沒出聲,心裡隻想:你哪裡像可靠的大姐大了?最多像個可靠的妹妹,還是滿腹心思、讓人必須多關照的那種。
他這麼想著,麵上不覺帶了笑。
商挽琴卻還在看那一行人的背影。突然,她舉起手臂,大聲喊:“喂——李恒——”
那個少年沒有回頭,所以她沒有能夠在陽光下,再次看清那張老成的麵容。但她堅信,他那頭駱駝一定駐足了一下。
她繼續喊:“下一次見的時候——我炸昆蟲給你吃啊——”
“這樣的話——就能幫你克服害怕蟲子的毛病——”
不然的話,下一次麵臨蟲蟻鼠蛇,李憑風要踢你出去試探,你怎麼辦呢?太害怕的話,劍會變鈍。而在生死間行走的人,一定要永遠鋒利,才能活得久一點。
李恒沒有回答,倒是李憑風回頭,朗笑道:“我替阿恒謝過商姑娘的好意了!”
誰要你替啊。
商挽琴收回手,歎了口氣。
“表妹。”
“嗯。”
“你很在意李恒。”
“嗯!”
“為什麼?”
青年的聲音裡,藏著一絲微妙的緊張。當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心裡已經閃過諸多可能,比如年齡相近,年齡相近,和年齡相近。
但當商挽琴看向他的時候,隻看見一張柔和沉靜,對萬事萬物都處變不驚的麵容。這樣沉靜的麵容、清寒的目光,是有一絲神性的,能照徹人心最幽暗的角落。
對於在黑暗荊棘中打滾的人來說,他有點太過美好了。
她不禁感歎道:“是啊,表兄可能無法體會吧?”
喬逢雪眼神波動了一下。
商挽琴沒注意,還笑了一下,有些惆悵地說:“李恒他……會唱一首很好聽的歌。”
——遙遙秋思,煌煌明星。非我不往,江水漫兮。
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歌謠。一定是。
喬逢雪沉默下去,沒有再問。他想起,玉壺春的房間裡,放有一隻陶笛。很久以前他也喜歡吹奏,後來這樣那樣的事發生了,他就再也沒吹起過。他竟不知道,她也喜歡樂律。
他略一抿唇。唱歌又如何,他還會吹陶笛呢!回去就讓表妹聽聽。
這時候,不遠處許飛喊道:“東西都收拾好了,商姑娘,喬門主,可以出發了!”
羅揚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抱著紙本和筆,對著麵前荒涼的綠洲寫寫畫畫。正主沒回答,他卻慌慌張張地抬頭:“能不能再多等一下?我快畫完了,我馬上就畫完了!”
許飛怒道:“羅兄,我們現在可是要報恩的人!怎麼能這麼任性!”對許飛來說,報恩就是要認認真真幫恩人打點好大小事宜。
“啊……”羅揚可憐巴巴地抱住腦袋。
這一幕衝淡了商挽琴的惆悵之情,讓她笑出來。“羅先生儘管畫吧!你的研究十分重要,對吧表兄?”她看看四周,“還有,你不是好奇琉璃部落珍藏的秘籍?也找找吧,我也幫著找,有什麼能用的就帶走。”
“可……可以嗎?!”羅揚又驚又喜,神情宛如被一百張大餅砸中,都快樂暈了,但很快他又躊躇,“不問自取是為賊,這樣不好吧?”
商挽琴樂了:“羅先生啊,你倒是能問,喏,都在那兒呢,問吧。”
她指著樹下那堆衣物和惡臭液體,說道。
羅揚打了個寒顫。他看幾眼,又露出不忍的表情,歎道:“唉,其實部落裡大部分都是普通人,那些婦孺何辜呢?”
“惡鬼殺人,就是這樣的啦。羅先生,不要為了自己無法控製的事傷心,這樣容易鬱結在心的。”商挽琴拍拍手,“好了彆想了,走,找書和圖畫去!”
羅揚到底念著自己的研究,精神一振,樂顛顛地邁步:“好好好……”一連說了不知多少個“好”字。
喬逢雪看他們那副樣子,失笑搖頭。
他看向許飛,溫聲道:“許姑娘,再等他們一會兒吧。你也再休息休息,吃喝點東西。”
“哎,這個羅兄!喬門主,多謝你體諒了。”許飛不好意思地說,“行,那我再檢查一下行李,可不能落了東西。”
一時間,隻有喬逢雪獨自站在登雲樹下。這是高地,放眼遠望,能看見河流、房屋,還有人們耕種的作物。對了,那是棉花,不久前表妹還指著問過,那時候琉璃部落載歌載舞、人聲鼎沸,是多麼生機勃勃。
生機勃勃——建立在他人血肉上的生機,當然勃勃。也因此,毀掉的時候就毫不可惜。
他找了塊石頭,坐下來,繼續看這片景色。
他伸手捉住一片乾枯的落葉,舉在眼前。落葉已經剝落出空洞,隻葉脈還挺立。透過空洞,他凝望著那一切,漸漸地,眼前的景象變幻,成了另一個時間的另一幕。
在那一幕裡,沒有古國惡鬼,沒有新生的惡鬼,更沒有什麼“扮演奴隸的關卡”。在那一幕裡,他們很快解決了地下的小小惡鬼,踏上了前往白沙城的路途。
在那一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