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挽琴一直保持警戒,但夜裡什麼都沒發生。
她側臥在床上,忍不住打了個嗬欠,餘光就見臥榻上的人影動了動。
“睡不著?”喬逢雪的聲音傳來。
“不敢睡。”她誠實地回答。
他笑了一聲,說:“我也是。”
“……表兄也是?”商挽琴吃了一驚。
窸窣聲響起,是他轉了過來。暗夜裡,他的眼睛有一點反光。“表妹為何驚訝?”
她想了想:“因為,總覺得……表兄從沒有什麼‘不敢’的事。”
“我有很多‘不敢之事’。”他說。
“那都有什麼?”
“譬如……我不敢放棄。”他語氣淡淡的,卻藏著一種奇異的東西。
“不敢放棄的事,是指九鼎嗎?”她又問。
“可以這樣說。”
商挽琴笑了,有點感歎:“真是模棱兩可的回答。表兄真是……明明還說,可以把願望讓給我,結果自己完全放棄不了九鼎嘛。”
他也笑了,沒有否認。淡淡的笑聲,帶著一點沙啞之意,那是常年咳嗽留下的痕跡。
“可我也想要九鼎。”等他笑完了,商挽琴開口了。
“好啊。”他說。
“真的?”
“拿到之後就給你。”
“你不會是指,你許完願之後給我吧?”她有點抱怨。
他又笑,還是不承認也不否認。
“嘁……算了。大不了,等拿到九鼎之後,我們打一架決定。”商挽琴翻了個身,雙手疊在腦後。
“好。”他語氣柔和,“我會記得讓著表妹的。”
“謝謝表兄哦。”商挽琴對著上方翻了個白眼。她抓住胸前的三枚骨牌,在手裡把玩片刻,然後全都取下來,將繩子係成一股。
“接著!”她將骨牌扔了出去。黑夜裡一團影子飛過,準確無誤地落在了臥榻那一頭。
“表妹?”
“給你了。”商挽琴躺回去,優哉遊哉地說,“就我這點實力,看守骨牌隻會戰戰兢兢。不如等表兄你收集齊了骨牌、召喚出九鼎,我再來摘果子,豈不是美滋滋?”
“你……”
“睡了。”商挽琴翻身朝向內側,閉上眼睛,“既然表兄那麼精神,那就麻煩你守夜啦。”
“表妹……”
“我的後背交給你了!”
片刻後,他那邊響起了一陣動靜,像是將骨牌仔細收好的聲音。接著,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好,我會為你守好的。”
他的聲音低而柔,仿佛含了一點無奈之意,又夾雜著一點感慨。
……
這一夜,什麼都沒發生。
不僅這一夜,第二天也一切正常。
和上次一樣,落月山莊的弟子送來了早飯,有粥、蒸蛋、蔬菜,還有一碟子點心,是很穩妥的安排。
“府上究竟是誰出事了?”商挽琴試著問。
弟子搖頭,緘口不言,行禮退下。
用過早飯,又等了一會兒,才有羽林軍的人過來敲門,說王爺讓大家去“月落烏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集合,也就是上次召開宴席的園子。
不光是他們,路上還碰到了其他賓客。到了園子後,陸陸續續又來了一些人。
人到齊後,羽林軍就將出入口看守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有人忍不住道,“難不成把我們當犯人?”
沒人回答。那些羽林軍一個個都像打磨光亮的秤砣,留給大家沉甸甸的沉默。
再過片刻,他們忽然分列兩行,齊刷刷行禮,口稱“王爺”。與此同時,兩道人影走了進來。是李憑風和李棠華。
那兩人都身著大周皇室禮服,廣袖飄逸,色彩莊嚴又不失明亮。但他們一個滿臉憂鬱、心事重重,一個眉目低垂、隻看地麵,和眾人預想中的囂張截然不同。
商挽琴盯著他們,尤其盯著李棠華左臂上綁的一根白色布條。仿佛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皇太女的頭略偏了偏,飛快地看來一眼。
“諸位……得罪了。這全是我李某的不是,我先給大家賠罪。”
李憑風剛一開口,就歎息了一聲。他麵上那憂鬱之色愈發濃重,好似牡丹垂首,風采令人折服。
眾人積累了一整天的不滿,不覺消散了許多。
“王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有人大著膽子問。
李憑風望著他們,還是那溫和又憂鬱悲苦的模樣,歎息道:“半個月前,落月山莊有叛賊作亂,賊人雖已伏法,趙莊主……卻不幸遇害!”
短暫的沉寂。
繼而是炸鍋般的驚呼。
商挽琴低聲說:“半個月前?那不正好是……”
她想跟喬逢雪說兩句話,卻見他神色奇異。他仿佛有些驚愕、有些迷惑,繼而他沉下臉,目光冰冷至極。
“蘭因會!”他冷冷地吐出這一句,“果真該死。”
商挽琴沉默片刻,咽下話語。她抬起頭,正好遇見李憑風的目光。
隔著人群,他的目光準確透過來。刹那間,那張憂鬱悲苦的臉上浮出一點耐人尋味的笑容。
下一刻,李憑風就看向其他人,憂鬱又莊嚴地說:“落月山莊是皇室姻親。親人遭難,我如何能坐視不理?這才急忙帶人前來。”
“諸位稍安勿躁,從前落月山莊如何聚會,今後都照舊……”
李憑風沒有再投來目光。剛才一瞬間的笑容,就好像夢幻泡影,隻是商挽琴的錯覺。但她知道不是。
她沒有移開視線。她一直回視著李憑風,一直一直。
……
李憑風兌現了他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