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1 / 2)

當夜色再一次降臨,那些吵鬨的聲音也隨之消退。

今兒不知怎麼的,不少香客太遲上山,以至於要留宿在觀內,不過玄妙觀向來備著不少客房,倒也不至於緊缺、難以安排。

不過顧及著長公主,香客都被安排在了較遠的位置。

故而小院安靜依舊,高大的緬貴樹種在小院側邊,時不時就有花瓣飄落。

房間裡亮著燭光,壓低的對話聲模糊不清,隻能瞧見地上被拖長的兩道影子。

“……桂花糕、蜜餞、豌豆黃、鳳梨酥,”穿著乾練騎射服的女子重複了一遍,又忍不住道:“您乾脆讓我把京城裡的吃食都買一遍得了。”

這人大抵有二十一、二歲的樣子,身姿清越,相貌雖普通,卻透著股少有的英氣。

她又反問道:“平日裡可沒見殿下想吃這些?”

鐘覺予抬眼瞥她一眼,隻道:“突然就想嘗嘗。”

李時歸是先皇後親自挑選、打小跟在鐘覺予身後的人,從皇宮到軍營裡頭,是這世上少有的、能讓鐘覺予完全信任的人。

說是屬下,但除去那些必要的稱呼,兩人的相處更像是好友。

“這道觀還有改變口味的本事?”李時歸撓了撓腦袋,滿臉困惑。

她之前可沒見過殿下那麼愛吃甜食,以往禦膳房送來的小食,都是讓她和另一個人解決。

“讓你去你就去,廢那麼多話做什麼!”鐘覺予惱羞成怒,拿過桌麵上的書往對麵一丟,喝道:“是閒得沒事做了是吧?”

李時歸抬手把書一接,又笑道:“得,既然咱們殿下想吃,小的定要把全城的吃食都買來,騎馬爬山都小心翼翼,保證半點顛簸都沒有的送上來。”

趕在鐘覺予生氣之前,她連忙話音一轉,又低聲說道:“太子已帶兵趕過去了。”

話音落下,房間中的氣氛一沉。

鐘覺予坐著矮榻上,漂亮骨感的手搭在桌麵上,指節微彎,指尖捏著一黑色棋子,眼尾笑意淡去,隻剩下壓抑的沉默。

李時歸站著旁邊不說話,方才的故意打趣,就是為了讓殿下開心些,但依舊無法抵消這件事帶來的無奈情緒。

她從小跟著鐘覺予,最清楚對方經曆了什麼,長公主殿下五個字說著好聽,可裡頭苦楚豈是尋常人所能承受的。

她和阮鶴要學的,鐘覺予也得學,她和阮鶴不能學的,鐘覺予也得學,天不亮起床,深夜才歇下,風裡雨裡去,一年就隻有先皇後祭日那天能休息。

說句難聽的,就連日後要繼位的太子爺都沒有她苦。

所以照李時歸自己看,殿下能獲得如今的成就,全是理所應當,隻是聖上糊塗,偏偏去懷疑自己女兒,擔憂她風頭過甚,威脅到自個和寶貝太子。

於是火急火燎下旨,要把她們召回,要是她們再留兩天,說不定現在已經拿下三州了。

想到這裡,李時歸又覺得氣悶不已,明明是他們的功勞,卻要被

已帶兵趕去的太子強占。

她抬眼望去,鐘覺予依舊坐在窗邊,上挑的鳳眼像是凝在那裡,怔怔瞧著地板,少有的恍惚。

“殿下……”李時歸不免有些擔憂,出聲喊道。

鐘覺予便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屋外月光皎潔,樹下腐爛的葉被小蟲子扛起,也不知道要搬到那兒去,倒顯得旁邊的落花可憐,無人理會。

李時歸又想起之前她和阮鶴的爭吵,阮鶴說殿下什麼都明白,隻是不肯跨過那個檻,他們得給殿下一點時間。

這個時間是多久呢?

李時歸無法猜出,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們的殿下悶聲吃了一個又一個虧。

她歎了口氣,就當之前的話沒說過,突兀道:“我記得極樂坊的如意糕味道極好,之前殿下還嘗過兩回,這次我多買點回來?”

鐘覺予抓住重點,詫異道:“極樂坊?”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李時歸滿不在意地點了點頭,肯定道:“是青樓啊。”

她又茫然說道:“青樓怎麼了?青樓的糕點就不能吃了嗎?”

鐘覺予細想了下,也覺得她說得對,便同意道:“可以。”

不知想到什麼,她又突然道:“太子……”

李時歸眼睛一亮,還以為鐘覺予想說什麼,激動地上前一步,忙道:“什麼?”

鐘覺予像是猶豫了下,繼而才開口:“你查一下太子與洛家的婚事是怎麼回事,當年我們離京後發生了什麼。”

李時歸眨了眨眼:“您怎麼突然想知道這個?”

鐘覺予沒解釋,搖了搖頭,隻說:“你下山吧。”

李時歸撓了撓腦袋,知道對方不願意說,隻能行了個禮告退。

腳步聲消失在庭院,清風掃去一切痕跡,就連樹下的枯葉都消失不見。

她靜靜坐在原處,毫無焦距的雙眼瞧著前頭,想在思考又想在發愣。

地上的影子被拖得很長,年歲久遠的石磚破了一角,在地板上留下一個不淺的凹坑。

直到捏著的棋子不經意掉落,敲響木桌,她才驟然清醒。

鐘覺予轉頭看向桌麵,黑白棋子分開裝在兩個竹編小筐中,被丟在一邊的棋盤空空如也。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