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1 / 2)

提著空桶的侍女接連走出,清冷月光撒落庭院,掀起的水花響動,水霧從門縫中擠出。

房間裡頭泛起淡淡香氣,屏風搭著衣袍,最裡頭的木質浴桶已有人踏入。

鐘覺予偏過頭,有幾分不自在。

不是沒有被人伺候過,到底是個長公主,皇帝即便再不喜她,也不至於在這種地方苛刻自己的嫡女,鐘覺予在沒領兵之前,都是有人伺候著沐浴的,隻是後頭不便讓侍女跟隨,她便舍了這繁瑣的事。

如今也不過兩年半,再有人在旁邊待著,竟覺得十分不自在。

另一人倒不曾猶豫,脫了外袍,隻剩下身白色裡衣,挽著袖子就往水裡探。

這洛家用的墨自然是極好的,即便晾在身上一整日,被衣袍刮來劃去也不見掉,甚至還能清楚瞧見勾出的筆鋒。

洛月卿忍不住將視線停留,隻覺得這應是自己半輩子以來,寫得最好的字,就這樣洗掉,未免太可惜。

浴桶裡的人不明白她在停頓什麼,依舊偏頭看另一邊,發絲底下的耳垂又一次紅透。

不遠處的蠟燭跳出火星,發出細弱聲響,那未平靜的水波依舊起伏不定,將水下的景色模糊,但卻絲毫不影響視線停留。

微曲而側著的雙腿白淨勻稱,因常年練武的緣故,不似其他女子筆直,而是帶著些許肌肉的線條,再往上便是纖薄的腰肢,某個人的筆跡還在上頭,將那明晰的線條塗抹,便越發晃眼。

“鐘謹言,你怎麼不看我?”洛月卿突然開口,像是調笑的語氣,卻莫名低啞了些。

另一人沒答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清楚這是對方故意如此,但卻沒辦法反駁。

洛月卿不知得寸進尺怎麼寫,對方不理她,她就故意伸手探入水中,然後故意往對方身上潑。

幾滴水珠灑在臉頰,又落在水麵,泛起一圈圈漣漪。

鐘覺予下意識躲開,又扭頭瞪她。

白霧柔和了深邃輪廓,將眉眼的傲氣抹去,粼碎光襯得那雙眼愈加嫵媚。

她說:“洛月卿。”

咬著字的強調,要是旁人早該識趣,可洛月卿頑劣,便揚起嘴角笑:“殿下喚奴做什麼?是不是水溫過了?”

煩人的很。

鐘覺予剛想說話,那人卻一下子探過來,說:“既然不燙,奴就開始伺候殿下沐浴了。”

鐘覺予還沒有來得及阻止,那人的手就已經探進水中,落在那字跡之上。

鐘覺予悶哼一聲,下意識拽住對方手腕,然後又在反應過來時,飛快鬆開,少見的拘謹。

她拙劣地遮掩道:“你不要老用那個字。”

“哪個字?”洛月卿回得很快。

水下的動作不見停,好像真的在認真擦拭一般,可來來去去都在那條線的周圍,如同撥動琴弦。

墨跡被化開,逐漸變得淩亂,與白淨底色、揉出的紅痕交織在一塊,便透著股隱晦不明的綺麗。

鐘覺

予抿緊嘴角,搭在浴桶上的手抓住邊緣,曲起的指節泛著桃花粉,好半天才憋出一個字:“奴。”

她解釋道:“這個字不好。”

“我不喜歡。”

“不好?”洛月卿總是故意這樣,她笑盈盈道:“我見彆的大人都很喜歡什麼妾啊奴啊。”

鐘覺予反倒皺起眉頭,說:“隻有無能懦弱的人才喜歡如此,要旁人低他一等,來取悅他的自卑。”

“殿下是在說自己不懦弱?”

洛月卿點頭,又揶揄道:“殿下確實和那些人不一樣。”

指尖下的墨痕開出朵朵雜亂的花,字跡逐漸淡去。

鐘覺予回:“是我不喜你故作低賤,哪怕是假裝,我也不願。”

哪怕到了這個時候,她那一雙鳳眼中仍寫滿認真,可能是與此刻情況太不符合,就顯得像是孩子氣的鄭重,罕見的稚嫩。

“清月道長也好,洛月卿也罷,無論你是誰都可以,但唯獨不能低我一頭。”

洛月卿突然笑起,反問道:“那有一天殿下不止是殿下了呢?”

她沒有說仔細,但另一人卻聽懂,她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雖沒有和洛月卿徹徹底底地解釋一遍,但她也沒有刻意瞞著,洛月卿能猜出也正常。

鐘覺予沒有一絲猶豫地開口:“一樣。”

“無論我是什麼身份,我們都是平等的,”她語氣如同宣誓,一字一句地承諾:“洛月卿,孤必然不會負你。”

指尖停頓,點在肋骨上,依稀能感受到心臟傳來的跳動,將細長的骨頭一下又一下地震起。

洛月卿沒有回應,反而伸出食指與中指,在一節節肋骨上攀爬,不停往上,然後壓在對方心口。

“那你喜歡我怎麼稱呼自己?”她慢吞吞道。

“除了這些,你怎麼說都可以,”鐘覺予回答得很快。

“哦?”洛月卿眸光微漾,攪動裡頭的水光,清嫵感隨之展現。

她繼續道:“那……夫人?”

掌心下的肌理驟然僵硬住,有人緊緊抓住木桶邊緣。

洛月卿又改了口:“娘子?””

木板上隱約出現了月牙的凹坑。

洛月卿又一下子笑起來,說:“怎麼回事啊鐘謹言,我覺得叫起來好彆扭。”

鐘覺予不說話就看她。

洛月卿一直在笑,卻又很苦惱的樣子,說:“真的很彆扭啊。”

此刻的氣氛有些奇怪,明明該是很旖旎的場麵,一切都準備就緒,隻等兩位主人公繼續下一步,可她們偏偏停在此處,糾結著早就不該糾結的問題。

“還好,”鐘覺予聲音很輕,輕的好像風一吹就散開,她說:“你再叫兩遍試一試?”

“多試一試就習慣了。”

洛月卿便板起臉,故作嚴肅,喊道:“夫人。”

眼眸中的笑意和上挑的尾音都將她的情緒暴露,裝都裝不出來。

她又繼續:“娘子。”

“謹言娘子,”她故意加了字。

好像確實比第一遍順口了些。

鐘覺予看著她,眸光凝在眼尾,如同滿湖的月光搖曳。

“喜歡嗎?”洛月卿偏了下頭,問道。

鐘覺予沒有回答,反而抓住對方的手,稍用力,便將原本就靠向這邊的人拉扯入浴桶。

水麵頓時上漲,瞬間湧出邊緣,潑響一地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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