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對十安村幾乎一無所知的情況下, 乘客們迎來了旅遊的第三天。
這天,他們要所進行的旅遊項目是——十安村本土特色競技體驗。
真鬼扯。李星鶴往兩邊看看, 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隻要我們不逃跑, 繼續往農田走,就不會受那股神秘力量控製。”一邊的向雲道。
他故意放小聲音,隻夠身邊幾人聽到。
在這裡的人本就是萍水相逢, 不過機緣巧合坐在同一輛公交車裡, 又機緣巧合的來到鬼村罷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好好相處, 各有意見, 那向雲也沒必要去幫助他們。
他的身邊慣例站了李星鶴, 前麵是彎腰駝背的豐大潘。
宋嫣雨和陸蘇然剛才主動出去搭建墳墓, 了解情況後,向雲倒是對兩人有所改觀。
出門時, 他們也走在斜前麵不遠處。
費宇和另外兩個學生馬樂、張頌頌走在一起,位置比較遠,不算在內。
剩下的乘客……基本沒有能一起分析討論的人。
走著走著,向雲總覺身邊少了個人, 回頭一看, 果然是李星鶴不見了。
再回頭一看,這隻‘拿耗子的狗’,正落在隊伍最後,試圖和慢悠悠行走的天殊雪搭話。
不,不是試圖, 是已經搭上了。
速度真快,做其他事的時候可沒看他這麼積極,果然越奇怪的人和東西, 就對他越有吸引力嗎?
在一眾沒有閃光點的乘客中,完全沒有情緒波動,我行我素的天殊雪,確實是獨樹一幟的存在。
隻是——
向雲蹙眉。
他還是覺得這個女孩有點問題。
或許是直覺吧,他總覺得天殊雪不是表麵表現的那麼簡單。
她真的和其他乘客想的一樣,是個智商有些低,某些方麵有毛病的女孩嗎?
向雲不自覺放慢腳步,也開始往後退去。
那邊,李星鶴絞儘腦汁和女孩溝通。
“小雪,你知道今天的行程要做什麼嗎?知道些什麼的話,和我分享一下如何?”
乍一看,他真像一隻跟著人走,貼在腳邊不散的流浪狗。
走在天殊雪右前方的陸蘇然失去話語權,他本來打算先問這個問題的,沒想到被彆人搶先。
和她一起走的理由很簡單,天殊雪行事鎮定,波瀾不驚,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宋嫣雨也和幾人走在一塊。
兩天的緩衝時間,讓她慢慢克服對鬼怪的恐懼,多年的電視劇經驗告訴她,想要在這種地方活下來,一定要團體行動,並且和聰明人交往。
而走在後麵的這些人,就是‘聰明人’,一看就有電視劇主角氣場,一起行動會大大減少炮灰概率。
當然,宋嫣雨不認為自己是累贅,她同樣也有保命能力,近身戰鬥更沒有問題。
剩下的,就是和這些人互相磨合了。
至於落在最後的女孩,宋嫣雨也早就注意到了她。
昨天在大院裡,天殊雪還給可可畫畫用的紙和筆,再怎麼舉止怪異,也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吧。
最關鍵的是,天殊雪長得很可愛啊。
誰會不喜歡漂亮妹妹呢?
比某些軟飯硬吃的劈腿男好不知道多少倍。騙感情就算了,還卷錢跑路,她遲早把錢都……
一想到這,宋嫣雨深呼吸,開始默念‘退一步海闊天空’。
就這樣,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幾人不約而同走在隊伍末尾。
李星鶴步伐輕快,很努力的配合天殊雪走動,與她並肩而行。
在提問之後,天殊雪表情不變,一路遙望到農田,靜思後回:“應該是‘叫手勢’,小朋友們很喜歡玩這個遊戲。”
人們沉默。
陸蘇然發問:“什麼是‘叫手勢’?”
天殊雪:“一種小朋友們玩的遊戲,但是現在大城市裡的人類都不玩了,媽媽是這麼說的。”
眾·天海市市民·人:“……”
有一種想反駁卻無從反駁的虛脫感。
因為他們確實不知道:)
“不對!這不是重點!”李星鶴回神,“小雪你怎麼知道是這個遊戲?”
天殊雪又停頓了幾秒,才緩緩說道:“我不知道,我是猜的,因為剛才有小朋友在唱歌。”
唱歌?是那首詞句黑暗的童謠嗎?
李星鶴努力回想,卻隻能記起前一兩句,他甩甩頭,把雜念甩掉後又問:“那你知道怎麼玩遊戲嗎?會的話教教我!”
乘客們還在緩步前進,天殊雪側仰過頭,凝望走在左側,身形高瘦的李星鶴。
她伸出左手,道:“把手給我,李星鶴。”
李星鶴眨巴一下眼睛,把臨近的右手遞給她。
男性手掌要寬大一倍,天殊雪翻開手心托舉住,李星鶴的手把她的手擋的嚴嚴實實。
略微低於人正常體溫的溫度,也透過接觸傳到另一側。
……難道是女孩子常有的體寒?
李星鶴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下一刻,天殊雪突然開口道:“七巧巧。”
沒人反應過來,包括向雲在內,附近幾人都在思考這三個字的含義。
短暫的猜測時間如此漫長,約莫過了三秒,天殊雪舉起右手,輕輕拍了一下放於她左手的李星鶴手心。
“你輸了。”
結尾,她朝向遊戲玩伴的眼睛,如此說道。
李星鶴一愣,迅速耍賴:“這不算!小雪你都沒有和我說遊戲規則!這局作廢!”
天殊雪低頭,她重新舉起空閒的右手,五根手指捏合。
“七巧巧,要做這個手勢,超過時間沒做出來就輸了。”
五根手指合攏,那就是數字‘7’的簡單手勢。
李星鶴啊了一聲,興致勃勃:“我知道了!那再來一局!這次我一定會贏!”
天殊雪不言,點頭。
“六六順、八仙來、二出剪、四季換……”
起初,她報的速度還算正常,李星鶴也能跟住,用空餘的左手變換手勢。
漸漸地,天殊雪報數速度變快,後期接近於一秒兩個數。
如果不在下一個數報出之前做好手勢,就算失敗,會被打手心。
經曆三次失敗,天殊雪最終將手合在玩伴手心,平靜的看著他道:“你輸了,李星鶴。”
遊戲全程不到三分鐘,但足夠讓周圍幾人了解規則。
詭異的是,在明白遊戲規則後,大家都莫名相信,今天要體驗的競技活動……真是這個。
就連一貫保持懷疑態度的向雲,在聯係到奇怪童謠的詞句後,都不再提出質疑。
其他的聽不出,可‘二出剪’和童謠裡的‘二把剪刀剪耳朵’,是真的高度重合。
難怪天殊雪說,她是根據童謠猜的。
這個猜測,的確有理有據。
反觀輸了遊戲的當事人,居然和小孩一樣垮下臉,心情溢於言表。
“行吧——但是小雪!我們隻是玩遊戲而已!你怎麼可以打這麼重!”他沉痛道,“要不這局還是算我贏吧!”
向雲:……
其他人:……
說出這句話,你都不臉紅的嗎!!!
天殊雪一眨不眨,保持同角度觀察他,麵上毫無迷茫,回答的篤定:
“你在說謊,李星鶴。”
她有一雙可以看到心靈深處的眼睛。
沒有多餘的情緒,反而可以容納一切情感,一不注意的話,整個人都會被這深淵融儘。
李星鶴最終沒能和她對視到底。
談話,也因為天殊雪的直白,沒能進行下去。
土路兩側排排站的紙人嬉笑,目送乘客們前進。
它們沒有動作,身體緊繃的乘客們稍微放鬆。
後方幾人都在尋找合適的機會開口,但始終無人起頭。
到後來,還是李星鶴眼疾手快,抓住天殊雪放下的手。
“等一下!剛才那局是我輸了!我們三局兩勝怎麼樣!再來兩局!”
請求過於突然,他也意識到這個動作不妥,說完話後就將手鬆開。
天殊雪照常將手垂在身側,與黑色百迭裙相貼合。
隨後,她用搖頭的動作拒絕。
向雲輕輕開口:“彆玩了,星鶴。”
“我們要到了。”
農田實在不算太遠,二十名乘客來到紙人包圍的圓形圈子,時間才到七點二十五。
這裡像是被特意清理出來的場地,除了邊緣被紙人圍起,內部一片乾淨,隻放了兩張小板凳,以及一塊架在邊緣的告示牌。
上麵有一張遍布褐黃和暗紅物質的破損紙張,一看便年代久遠。可上麵的字,好似剛剛用毛筆描摹,嶄新的過分。
————
十安村特色競技安排
*
上午
7:30-8:30 第一場
8:30-9:30 第二場
9:30-10:30 第三場
*
下午
1:00-2:00 第四場
2:00-3:00 第五場
3:00-4:00 第六場
4:00-5:00 第七場
5:00-6:00 第八場
6:00-7:00 第九場
*
注1:每局輸者將立刻受到遊戲懲罰。不論上午下午,總場次九場,先贏五場方勝利。
注2:九場五勝。勝者方輸掉單局比賽的參賽者可撤銷懲罰,敗者方懲罰不變。
注3:如遊客方輸掉,則客從主規,不論是否在單場次比賽中勝利,全部參賽者皆要受到懲罰。
注4:每位遊客僅能參加一局比賽。
————
似乎是為了配合外地來的遊客,紙張上的字統統做成了印刷簡體,一讀便通。
事到如今,大家也沒心思去分析規則是否有漏洞了,圍繞他們的村民越來越多,它們憑空出現,密密麻麻占據全部方位,一圈又一圈,層層疊疊。
可是……
仔細看去,每隔十幾米,就有一張一模一樣的麵孔。
就像遊戲裡圍觀的路人NPC,服裝麵容完全一致,被複製了一個又一個,擠在邊上充當觀眾。
它們臉皮皺巴巴的,嘴角被固定在臉臉側,做出粘貼較好的笑容。
此時此刻,一位穿著打扮比普通村民精致,表情也更生動,不像木頭人的女性,在眾村民的退讓下,來到遊戲圈內。
她抬起胳膊,用暗綠色衣袖遮擋半張麵容,用似如歎息的語氣說道:“第一場‘叫手勢’比賽……開始。請參加比賽的遊客上場。”
女性說的有氣無力,可她卻用唯二露出的眼睛,直勾勾盯緊每一位遊客,看得人毛骨悚然。
李星鶴皺眉想了想,總感覺這個聲音在哪裡聽過。
側頭細思後,他微微睜大眼睛,正欲開口,身邊的向雲輕咳一聲,打斷他的計劃。
即便如此,兩人些微的動靜,也引起一刻不停關注遊客的村民女性。
冷風刮過,她嗖的閃現到李星鶴麵前,和他麵孔貼麵孔,兩顆眼珠在眼眶亂轉。
“咦——?這位遊客,看起來似乎認識小翠?好奇怪呢,小翠明明沒有和遊客見過麵呢,你在哪裡見過小翠嗎?”
這話一出,大半乘客慌亂。
小翠!
那分明是晚上查房的鬼!
人群躁動,眼看小翠就要離開,對遊客挨個檢查,李星鶴露出前所未有的燦爛微笑。
“小翠姐姐你開玩笑呢,我沒見過你啊,你簡直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村民姐姐!沒有之一!”
這話一出,小翠臉上的笑意真切幾分,她捧臉退回原位。
“哎呀,這位遊客嘴真甜呢~不過嘴甜也不能改變遊戲規則哦,請參加第一場比賽的遊客登台,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五分鐘時間。”
話音落下,放在李星鶴口袋裡的手機嗡嗡作響。
既然還有五分鐘才開始比賽,那現在看看手機應該是可以的吧?
李星鶴小心的看看周圍,確認包括小翠在內的所有村民紋絲不動,這才一點點拿出手機,用手遮住屏幕看去。
手機自然鎖著,鎖屏上彈出一個黑色方框。
[歡樂旅途]:你有兩條新消息。
新消息?這種時候?
不得不承認,李星鶴好奇了。
他上劃屏幕,用極為複雜的手勢密碼解鎖手機。
歡旅APP主頁,【我的消息】一欄,出現寫著‘2’的紅點。
[十安村村民小翠對你的評價上升。](剛剛)
[十安村女性村民集體(異教徒除外)對你的評價下降。](剛剛)
李星鶴:……
他做什麼了!
他不就誇了一下小翠嗎!
救命,等離開這破地方,他的‘遊客評價’ 不會是清一水的差評一星吧!
思及此處,李星鶴身後的遊客們卻莫名吵起。
他豎起耳朵聽去,發現他們在吵誰先上台參賽。
經曆了這麼多怪事,不可能還有人不相信。
那麼,這個比賽,也絕對不隻是普通的遊玩賽事。
輸掉,有懲罰。
那懲罰又是什麼呢?
豐大潘想當和事佬,可張明皓不答應。
這西裝革履的男人整理著領帶,在目光躲閃的乘客中,他挺直腰杆,異常出挑,好整以暇的勸道:
“在這裡的各位——就連我,都不知道所謂比賽是什麼,貿然上去也隻會輸。倒是向同學、李同學,你們在外麵搜索兩天,應該找到線索了吧?不如第一場比賽,你們先上去做個示範?給我們壯壯膽。”
他說完,立馬有好幾道目光投向向雲。
比如混混裡唯一活著的藍毛,比如一臉猥瑣的袁經寶,比如躲在後頭的老大爺龐興富。
“我們出去找線索,我們就會知道?你這是什麼邏輯?再說了,憑什麼一定是我們去?彆在這慷他人之慨。”李星鶴轉身,一串話脫口而出。
其實上去比賽沒問題,比賽就是天殊雪說的‘叫手勢’,規則他清楚。
更何況,李星鶴本來就是實戰派,實踐才會出真知。
倒是向雲,為人較為謹慎,遇到這種比賽,他注定不會第一個上去,必須觀察一到兩場,等有點把握再登台。
張明皓表情沒有變化,隻是籲氣,又說:“可是李同學,這裡除了你們之外,大家都對村莊一無所知,難道就讓他們白白送死?”
“是啊李同學,這種比賽肯定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你這麼聰明,上去不是穩贏嗎?”躲在一邊的袁經寶也說道。
李星鶴哼了哼,正想說你行你上,一個步履蹣跚的乘客越過眾人,走到前方。
是劉招娣。
“如此情況,大家不要傷了和氣……這第一場比賽,就讓我來吧,正好我知道這遊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天的劉招娣比起前兩日,更顯蒼老頹敗。
“拜托各位先生女士,幫我照顧一下可可了。”
對於主動上去‘送死’的劉招娣,大家態度就好多了。
張明皓又特意瞄了李星鶴和向雲一眼,熱絡道:“放心吧劉姐,我們會照顧好可可的。”
“等等。”向雲忽然開口。
他們確實對張明皓等乘客的針對不滿,但沒必要讓劉招娣犧牲自己。讓老人家上去,那不是白白去死嗎?
而且,比賽一共九場,一開始輸的越多,他們扭轉的餘地就越少。
主持比賽的小翠沒給向雲機會,亢奮叫道:“第一場叫手勢比賽——由遊客劉招娣!對村民小芳!”
她特意在遊客二字上加重。
劉招娣身影微僵,一瘸一拐的坐上木製小板凳。
而她對麵的小板凳上,立即閃現出直挺挺坐著的紙人。
它頭上紮了好幾朵大紅花,臉頰腮紅坨成一塊,對劉招娣伸出左手。
而不可控的神秘力量,將劉招娣的右手生拖硬拽到村民小芳的紙手上。
準備做好,小芳又高高舉起右手,停在超過腦袋的高空。似乎隨時都能落下,把劉招娣的手打的通紅。
小翠依舊是衣袖遮臉,一雙眼睛眯成縫隙。
“那就——”她黏黏道,“開始吧。”
比賽宣告啟動,四麵八方又傳來竊竊笑聲,以及不斷回蕩,似是眾多孩童一起吟唱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