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還是有膽量,敢想敢乾的那種男青年。
小兩口一路說說笑笑回了小樓,結果到了樓下,就看見吳梨正臉色難看地看著眼前的女人,隻見那女人,頭發花白,身上穿著一件舊棉襖,看起來又瘦又小,她正神情激動地說這些什麼,時不時的還用袖子擦眼淚。
小兩口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才剛一靠近,就聽見那女人突然情緒激動地喊道:“吳梨你還沒有良心,那可是你的親弟弟,你就一點兒都不幫襯麼?現在就差一百塊錢了,你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你弟弟打光棍兒麼?”
黎善愕然。
說這話的顯然是吳梨的母親,書裡重男輕女,扒著三個女兒吸血的極品老娘葛翠花。
她下意識環顧小樓,發現不少人家探頭探腦的,似乎正在看熱鬨。
那邊吳梨不為所動,神情甚至有些冷漠:“那就打光棍兒唄,誰看上他也是瞎了眼,為了挽救那姑娘,這一百塊錢我還是不出的好。”
“你這話什麼意思?有你這麼說你弟弟的麼?”
葛翠花被激怒,上前去拉扯吳梨的袖子。
吳梨依舊將手揣在棉襖的衣兜裡,任由她拉扯,就是不理會,她知道,隻要自己一抬手,這個明明是她親媽,卻處的像仇人一樣的女人,一定會立刻扯著嗓子喊她打人。
“你彆忘了,當初你能當上商場的銷售員,我和你爸可都是出了力的!”葛翠花沒想到這死丫頭這麼油鹽不進,立刻大聲哭訴道。
她就不信了,還沒了天理了,這當閨女的都能忤逆親媽了。
“來來來,你來說說,當初你出了什麼力?”
說到這個,吳梨也不由憤怒了起來,一把扯住葛翠花的衣領子,就將她往藥廠大門口拖:“咱們去熱水瓶廠找你們領導問問去,我去商場上班的事,到底誰給出的力?”
葛翠花哪裡敢去。
熱水瓶廠誰不知道,吳梨的這份工作,是她跟王寡婦買的。
花的還是蘇衛海給的彩禮錢。
那可是五百塊錢呐,葛翠花都沒看見那錢就被這臭丫頭拿去買了工作,要是錢到了她手裡,她還用得著大年三十跑過來跟吳梨要錢麼?
葛翠花越想越生氣,隻覺得這丫頭生來就是討債的,可偏偏她命最好,雖然嫁了個二婚頭,卻是個有本事的男人,不僅公爹是副廠長,男人手裡也有錢,隨手都能掏出五百塊錢彩禮來。
可問題是……
她都那麼有錢了,居然還一分錢都不給娘家花。
“三妮兒,你就行行好,我也不要多,就一百塊錢,大妮兒和二妮兒可都出了錢的。”葛翠花雖然生氣,可為了錢還得忍著,甚至還得說好話。
“她們傻,我可不傻。”
吳梨油鹽不進,甚至說出的話更難聽了:“她們哪怕願意割肉喂血,跟我沒半點兒關係,你彆說一百塊錢,就算是一塊錢,我都不可能給吳寶山花。”
葛翠花沒想到吳梨對娘家居然這麼狠心。
看著那雙泛著怒意和冷意的眼睛,她就知道,吳梨這死丫頭是真心的。
但是她今天也是非要到錢不可,她可是聽說了,知青辦過了年要挨家挨戶的動員下鄉,一家隻能留一個,她閨女雖然結婚了,可兒子還沒老婆呢,誰知道年後政策會不會變,會不會把家裡沒結婚的全給拉到鄉下去當農民,所以她必須在年前給兒子結婚才行。
可她家實在是太窮了,一般姑娘都不願意嫁進來。
好容易有個同意了,還獅子大開口,光彩禮就要了二百五十塊錢,兩個閨女帶家裡的老底子湊來湊去,也才湊了一百五,剩下一百塊錢彩禮沒著落。
這一百塊錢,對於吳家來說十分沉重,可對於吳梨來說,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
“那你給一百塊錢,以後養老我就不找你了。”葛翠花眼珠子一轉,又想了個歪主意:“就當你拿一百塊錢跟我買斷關係,以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吳梨一聽這話,確實心動了。
隻是心動也就一刹那。
很快,又心硬似鐵起來,葛翠花是什麼人她比誰都清楚,一百塊錢買斷關係?
做夢比較快。
吳梨不聽她廢話,直接薅住她領口就往門口拖。
眼看著她們母女倆越來越近,黎善趕緊拉著蘇衛清想躲起來,畢竟如果是她的話,也不願意叫妯娌看見自己這麼丟人的一麵。
隻是……他們躲的再快,也沒吳梨來的快。
吳梨本就長得高挑,又從小乾力氣活,拉扯起瘦小的葛翠花,簡直仿佛拎著一隻小雞崽子似的,不管葛翠花怎麼掙紮,她都能穩穩地往前走。
黎善甚至覺得,吳梨很可能也是一個大力士。
一邊還在找地方藏身,一邊已經近在眼前,於是順理成章的……給撞上了。
“大嫂。”
黎善頓時一臉尷尬地喊了一聲,旁邊的蘇衛清則是輕咳一聲,也喊了一聲‘大嫂’。
比起黎善他們的尷尬,吳梨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扭曲了。
正如黎善想的那樣,吳梨雖然不怕丟人,但也不想丟人丟到妯娌跟前。
葛翠花一看吳梨表情都扭曲了,再看他們一副年輕小夫妻的樣子,立即明白他們的身份,儼然是吳梨的夫家弟弟和弟媳。
在她心裡,妯娌之間就是仇人,肯定見不得吳梨好,於是立刻扯起嗓子哭嚎:“親閨女打親娘了,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閉嘴。”
吳梨腦門上的青筋都在蹦躂。
“我憑啥閉嘴啊,親家兄弟你給評評理,她這算不算不孝順?”葛翠花伸手想去拉黎善的胳膊。
卻不想立刻被蘇衛清給隔開了。
蘇衛清蹙緊了眉頭:“有話你說話,動手動腳的做什麼?”
葛翠花正愁賴不上蘇家人呢,手一轉,又想撈蘇衛清。
黎善在任務世界撕了那麼多次的逼,能不知道這老太太想什麼?拉著蘇衛清就往後頭一扯,葛翠花的手就落到了黎善的袖子上。
黎善頓時怪叫起來:“哎呀,我的新棉襖,這可是新棉花,花了十五塊錢呢。”
葛翠花一聽十五塊錢,手一哆嗦,又趕緊放開了。
還不忘捋一捋:“沒破啊,你可彆訛我。”
黎善嘟著嘴鬱悶地拍拍袖子,嬌氣的跟蘇衛清告狀:“你瞧都臟了。”然後又對著吳梨恨了一聲:“大嫂這什麼人啊,怎麼上來就動手動腳的?”
吳梨隻覺得丟人至極。
她這會兒恨不得把葛翠花給埋了。
葛翠花心裡卻很快意,巴不得女兒在妯娌跟前丟人,於是就吳梨花光彩禮錢這件事,又訴了一通苦,最後更是哭道:“親家媳婦子你評評理,這天底下誰家姑爺給的彩禮錢,被姑娘自己花了的?”
“我家啊。”
黎善十分不給麵子:“我婆家給的彩禮錢,我娘家都給我自己收著呢。”
葛翠花:“……”
怎麼還給拆台呢?
“我娘家不僅不要我的彩禮錢,還給我買了一卡車嫁妝,我娘家說了,女兒家結婚就像二次投胎,有運氣投了個好胎,就不戀娘家,所以要多給點兒嫁妝,叫閨女知道娘家的好,以後才願意跟娘家親近。”
黎善身子一側,悄悄擋在吳梨的麵前,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然後繼續說道:“所以說啊,閨女不跟娘家親近,娘家得找找自己的原因。”
葛翠花被說的有些懵。
啥意思,難不成吳梨這死丫頭忤逆父母,還成了他們的錯了?
而且……一卡車嫁妝。
“哄鬼去吧,誰家給閨女陪嫁妝陪一卡車的,吹牛皮也不怕把天吹破了。”
“你不信就去廠裡問唄,臘月二十八才結的婚,又不是不給你問。”黎善嗤笑一聲。
葛翠花頓時一縮脖子。
這能陪一卡車嫁妝給閨女,得是啥樣的人家啊。
不會是縣裡的領導吧。
“那我也不是要她的錢,就是想先跟她借點兒救個急。”說著就哭起來:“你是不知道,現在的媳婦多難娶,那丫頭死活要二百五的彩禮,家裡是真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
她一邊哭訴,一邊在心裡翻江倒海,想著怎麼將這一百塊錢要到手。
吳梨身體僵硬,臉色有些蒼白,甚至想著,要不就給一百塊錢吧,她實在丟不起這個人了。
隻是她不甘心啊。
她憑啥要給一百塊錢,就為了養吳寶山那個廢物麼?
黎善往旁邊靠了靠,抬手拍了拍吳梨後背表示安撫,目光卻依舊盯著葛翠花,甚至還表示理解地點點頭:“既然是借錢,我大嫂肯定不會不願意,但借錢不難,得有欠條才行,還得有個還錢的期限,這樣,我姨父是公安局的,我請他來做個見證,要是逾期不還,就把你家兒子……”
說著,扭頭看向吳梨,擠了擠眼睛:“叫啥來著。”
“吳寶山。”吳梨麵色複雜地說道。
她沒想到,這個新進門的弟媳居然會幫她出頭。
“對,要是逾期不還,就直接通知廠裡,從工資裡麵扣。”
通知廠裡?扣錢?
葛翠花直接臉都白了,那不得丟人丟到全廠?
“當然,也就是這麼一說,隻要到時候按時歸還就行了。”黎善甚至露出好看的笑容來:“借條呢,一式三份,兩家各一份,剩下的那一份就送到公安局去做存檔,省的到時候說不清。”
說完了,又開始打感情牌:“老太太,你看今天都大年三十了,這時候跑人家門上來要錢,可不大好看啊,你這不僅打了你閨女的臉,還打了我公爹的臉,我公爹什麼人,藥廠的副廠長,你丟他的人,他心裡肯定存了氣,開了年幾個廠領導一開會,那個嘴一歪……”
葛翠花:“……”
啥意思?
“我沒彆的意思啊,就是這麼一說。”
黎善話說到一半又不說了。
葛翠花這會兒心徹底亂了,早知道就不說借錢了,隻說要錢了。
她哪裡知道,這親母女借錢還要打欠條的呀,可不打欠條也不行,她說了借的,而且這個小媳婦的娘家舅舅還是公安局的,那可是專門抓壞人的啊。
要是到時候還不了錢,寶山就得送到農場去改造。
那還不如下鄉當知青呢,好歹是個自由身。
還有……親家公爹是個副廠長,要是過了年開會嘴一歪,歪到熱水瓶廠去……再把有財的工作給弄沒了,那可就真沒處哭去了。
她心亂如麻,想改口看到黎善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又不敢改口。
這可是有一卡車嫁妝的嬌貴姑娘啊。
倒是吳梨已經明白黎善的意思,立即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要麼寫欠條,我借錢,要麼就趕緊走。”
葛翠花看看黎善,再看看吳梨。
要是再不知道人家妯娌倆一條心,她就白活這麼多年了。
雙拳難敵四手,她節節敗退,慌亂地找了個借口就跑了。
等葛翠花走了,吳梨才麵色複雜地看著黎善:“她要是真願意寫欠條怎麼辦?”
難不成還真要借錢給她?
“我要是你我就借,借完了到日子還了錢最好,不還錢你就拿著借條去熱水瓶廠找他們領導去,到時候為了保住工作,也還是會還錢。”
黎善雙手環胸,目光有些冷地看著吳梨。
她個子雖然沒有吳梨高,氣勢卻很足。
“我剛剛的話也不完全是恐嚇他,爸媽在廠裡都是體麵人,你該在年前將你家的問題處理好,而不是讓你父母三番兩次跑到爸媽跟前來。”
黎善知道自己說這話有點越俎代庖。
但是任誰大年三十被親家堵在門口要錢,恐怕心情都不會好,這是她回到這個世界過的第一個年,也是她嫁進蘇家過的第一個年。
她不管吳梨是主角還是配角,誰要是阻止她好好過這個年。
她都照懟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