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長春臉色頓時一變,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
這年頭誰見到革委會的都得犯悚。
“你們有什麼事?”他蹙眉。
“關於你們廠機修工黎紅軍,我們有些情況要了解一下。”
黎紅軍?
吳長春不由挑眉,立即側過身子:“先進辦公室,站在外麵影響不好。”
溫乾事點點頭,抬腳帶著人就進了辦公室,顯然,對這樣的態度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在他們都進去後,吳長春才看向自己的秘書:“你先去喊張慶東,還有老劉老呂他們幾個,就說有事情找他們,還有泡茶。”
說完才進了辦公室。
溫乾事一落座,較為年輕的同誌就攤開本子準備記錄,溫乾事也不跟吳長春寒暄,直接將黎紅軍前幾天做的糊塗事告訴了他。
“黎紅軍真寫J報信了?”
溫乾事點頭。
吳長春咋舌,驚訝的有些結巴:“他,他怎麼敢的啊。”
溫乾事一聽這話就知道其中肯定有事,連忙追問道:“詳細說說看,當年黎紅軍和他的前妻,以及現任妻子隻見具體是怎樣的情況,張紅珍烈士犧牲後,你們廠一係列的補償方案是怎麼操作的,我打聽到,黎紅軍與現任妻子童玲在張紅珍烈士犧牲後不到兩個月就結了婚,婚後七個月就生下了兩個孩子,他跟童玲在與前妻的婚姻存續期間,真的沒有其它的關係麼?”
一係列咄咄逼人的問話,讓吳長春冷汗都下來了。
這是要一巴掌把黎紅軍給拍死啊。
他還沒開口呢,張慶東他們幾個就到了,一個副廠長,一個人事主任,還有一個是會計室主任,他們三個都是老工人了,當年張紅珍犧牲後的補償方案,他們也都有參與。
“廠長去省裡開會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們幾個都參與了當年的賠償,我們可以一起回答問題嘛。”
張慶東冷哼一聲:“黎紅軍吃相太難看了。”
他當初得了張紅珍大恩,這些年跟黎家算是不說話的關係,自然不會為黎紅軍隱瞞。
劉主任也跟著點點頭:“是啊,黎善那孩子我是看著長大的,跟我小兒子劉強軍是同班同學,著實是可憐,我們嘛是隔壁鄰居,有心幫忙,又怕老了關係。”
劉主任得了黎善的工作,自然也不會太過於偏頗黎家。
會計室的呂主任是個悶葫蘆,他向來按規矩辦事,不多給,也不會少給。
三個人就黎紅軍現在住的小院兒,當初的撫恤金,以及夫妻倆結婚後對黎善的贍養問題,都不約而同地批判起了黎紅軍。
呂主任意外極了:“他這是多沒人緣,你們兩是他鄰居吧。”
“彆提了,我跟他十幾年不說話了。”張慶東擺擺手,他本來就不愛說話,跟黎紅軍更沒什麼可說的,上次張家來鬨的時候,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了。
劉主任平時跟黎紅軍關係還不錯,這會兒也立刻表示疏遠:“平時我老婆跟童玲關係還行,我就算了。”
呂主任‘哈哈’兩聲:“要不是張紅珍,我都想不起來黎紅軍是誰。”
他又不住在廠裡。
“行了,基本情況我已經知道了。”
溫乾事臉色微微發黑地站起來,這會兒他已經基本確認自己被黎紅軍當槍使了,所以他心情極度糟糕:“既然這樣,請副廠長同誌帶我去黎紅軍的家裡吧。”
他看的出來,這個張慶東是最不喜歡黎紅軍的。
張慶東立即帶著溫乾事往家屬小院去。
黎家這會兒沒人,隻有黎老太和黎闖在家,她看見張副廠長來了,立刻殷勤的迎上去,上次劉主任不搭理她叫她很是不爽,不過就是個小小的主任而已,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牛氣的,這一次張副廠長來了,黎紅軍還不在家,她的機會來了!
溫乾事見黎老太這麼殷勤的態度,頓時來了興趣。
問道:“老人家,我想問問你關於黎紅軍的情況。”
“這位是……”黎老太看向張慶東。
張慶東輕咳一聲:“你就當是省城的領導。”
溫乾事一愣,背脊頓時挺的更直了。
黎老太一聽是省城的領導,那態度瞬間就殷勤極了,拍胸口保證:“你儘管問,我保證一句假話都沒有。”
於是溫乾事開始問。
先問關於黎紅軍與張紅珍的前一段婚姻,黎老太回答:“……當初我就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太好強了,把紅軍壓的頭都抬不起來,肚子還不爭氣,就生了個丫頭,不過我可沒想讓她死啊,這能生丫頭就能生小子,我當初雖然不高興,但可沒想過紅軍跟她離婚,哪曉得突然就死了。”
溫乾事又問房子的事:“就是我家紅軍的,雖然當初分給紅珍,但紅珍跟我家紅軍是夫妻,可不就是我家紅軍的麼?”
再問撫恤金:“嗐,那錢都拿去給紅軍娶老婆了。”
黎老太簡直將黎紅軍的老底兒都給透完了。
等黎紅軍到家時,就看見家門口圍了不少人,裡麵還傳來黎老太的嚎哭聲,他頓時臉色大變,連忙衝了進去,嘴裡大喊著:“哪個敢欺負我老娘——”
童玲和黎聰則是對視一眼。
都有些心慌。
溫乾事這會兒站在院子裡,而堂屋裡,一群紅X兵正在翻找著東西,他們翻東西自然不會太溫柔,連地上的預製塊都給掀起來了,屬於真正的掘地三尺。
黎紅軍看到那群人胳膊上的紅袖章,整個人都懵了。
這些人不該去張家麼?
怎麼跑紡織廠來了?
“你就是黎紅軍?”溫乾事挑眉。
黎紅軍愣了一下,臉色頓時就白了,忍不住就哆嗦了起來,頭宛如千斤重,怎麼都點不下去。
“有人J報你侮辱軍人家屬,汙蔑國家工人乾部,迫害烈士子女,跟我們走一趟吧。”溫乾事才不管黎紅軍什麼反應,直接冷臉宣布。
黎紅軍哪裡敢去,去了不死也要脫層皮。
他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退。
“帶走。”溫乾事漫不經心一擺手。
黎紅軍被紅X兵一哄而上,直接給摁著肩膀押走了,結果剛到院門口,就看見兩個工作人員急匆匆地趕來。
“請問是黎聰家麼?”
他們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圍的人,然後詢問道。
“我是黎聰。”黎聰從後麵走了出來,黎紅軍這會兒被押著,他也有些怕了,那些罪名他聽著都覺得要完蛋,他這會兒正愁著呢,就聽見有人找,而且看那兩個人……他記得,好像是去他同學家送車票的知青辦工作人員。
“黎聰,明天早上九點的火車,這是車票,記得按時到達,不能延期。”工作人員的話術都不帶換的,直接將車票塞到黎聰的手裡。
其實他們都有些緊張。
畢竟前幾天是一個姑娘幫忙報名的,他們就怕鬨起來。
誰曾想,黎聰拿著車票連連點頭:“欸,我一定準時到火車站。”
“你是下鄉知青?”溫乾事有些詫異地上下打量黎聰,他聽說黎紅軍對這個兒子可是很疼愛的,能讓他去下鄉?
“對,我是下鄉知青。”黎聰十分堅定地點頭。
“不行,你得留下來配合調查。”
溫乾事覺得黎聰的行為很值得懷疑,為什麼他一來,這孩子就著急忙慌地去下鄉?肯定還有彆的原因。
所以他當機立斷:“把這孩子也帶回去。”
然後黎聰就被壓住了。
黎聰不過是個十七歲少年,他這輩子遇到的最大挫折,就是跟黎闖搶東西,結果黎老太偏心了黎闖,讓他心有不甘,這會兒被壓在地上,整個人哆嗦個不停。
他直接崩潰了。
又哭又喊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彆抓我,我就是個孩子,一切都是黎紅軍乾的,我J報,他偷偷跟媽說要把大姐嫁給一個傻子,換彩禮錢給我娶媳婦兒,他還想搶大姐的工作,他還說以後大姐結婚了,讓我沒事就跟大姐要錢……嗚嗚嗚,我真的什麼都說了,不要抓我嗚嗚嗚……”
“啪——”童玲衝過去一巴掌甩在黎聰臉上。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童玲整個人都快瘋了。
黎聰從來沒挨過打,第一次挨打就是在他這麼狼狽的時候,他哭的頓時更厲害了,語氣也更加崩潰:“嗚嗚嗚……我堅決J報黎紅軍,我還要登報和他斷絕父子關係,彆抓我啊,我要下鄉,我要當知青,我不要回來了嗚嗚,我也不要大姐的工作了……”
溫乾事沒想到,自己什麼手段都沒用,這個黎聰就什麼都招了。
他問知青辦的同誌:“他去哪裡當知青?”
“濱城建設兵團。”
“行吧,讓他去,不過,你們要在介紹信上多添一句‘疑似成分有異’才行。”
濱城建設兵團周邊本來就有專用來改造的農場,要是黎紅軍的事情調查屬實的話,到時候一個電話,就可以直接送過去了,省的再走一道手續。
知青辦工作人員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點頭:“行。”
隨手的事罷了。
童玲實在熬不住這接憧而至的打擊,眼睛一閉,直接暈死了過去。
而另一邊,張逐日正和黎善說這件事。
“什麼?這事是真的麼?”黎善震驚的差點破音。
“真的。”
張逐日這會兒還不知道黎聰又插了一刀,他正跟黎善盤算著要多少賠償呢:“你是苦主,獅子大開口沒事,而且黎紅軍這次罪名很重,搞不好你會受牽連。”
“那就拜托大舅幫我登報脫離父女關係吧,把紅楔也印到報紙上,我貼錢印。”
“行。”
張逐日也是怕黎善還有念想,聽到這句話他就安心多了。
“對了,那房子的名額我已經賣給吳長春了,你和你姥爺的份額一共買了五百塊,你姥爺說他不要,全給你。”
黎善有些詫異,又有些感動。
“三舅媽沒意見麼?”
“本來就是你媽的房子,她也說沒意見。”
這年頭的人還是很淳樸的,至少這個房子,陳芬就不會點頭說‘要’。
“那行,我就不推辭了。”
這種來自長輩的關心,她推辭了,姥爺也會傷心的。
張逐日頓時高興了,問道:“你小姑子的婚事辦了麼?什麼時候回來?”
“嗐,彆提了,那婆婆可真是個事兒精,我估摸著,這婚事啊,有的鬨咯。”
黎善想到蘇衛萍那個難纏的婆婆和大嫂,就為她感到頭大,好在展冀的態度很堅決,最近已經開始公開聲稱自己要‘入贅’了,羅玉秀也很剛,直接說打算給一千塊錢‘彩禮’。
展冀更好,天天喊一群手下去宿舍裡,看他的‘嫁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