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善假期結束, 回部門上班,剛坐下就收到了範童的糖。
“喜糖?”
範童點頭:“是啊,我從單身宿舍搬出來了, 住到小樓那邊去了,說起來跟你大哥大嫂家離得很近, 他們住樓,我們住二樓。”
那確實是很近了。
蘇衛海分配的小樓上住的幾乎全是研究所的研究員, 範童的對象也是研究員, 結了婚住過去也很正常。
“那以後晚上出來散步什麼的,就比以前自由多了。”女職工宿舍有門禁,畢竟都是單身的女青年,廠裡有義務為她們的安全著想,職工大院則是以家庭為單位,所以沒有門禁。
“是啊。”範童也覺得這一點對她來說最滿意了,雖然上班的時候她是個高冷女青年, 但是私底下她還是很愛玩愛熱鬨的, 她環顧四周, 見沒人注意這邊,突然壓低身子小聲說道:“欸, 你知道麼?省城那邊都快鬨翻天了,咱們部長不是單身麼?今年過年回去短短一禮拜,就相親十八場, 現在都有個外號叫十八郎了。”
黎善:“……”
十八郎?
“真的假的?咱們部長……行情這麼好的麼?”
“怎麼不好, 你說說咱文部長吧, 年紀也不算大,才十歲出頭,又沒有孩子, 還是藥廠技術部門的部長,這條件不說頂配,也絕對算的上極好了,你也知道今年政策下來,咱部長這樣的人物不被盯上才叫奇怪呢。”
這倒也是。
文部長雖然愛玩愛鬨,但專業知識過硬,技術部門在藥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他在玩鬨的同時也一直管理的很好,再加上還要嘴硬心軟,能力超強的劉大姐幫忙。
儼然是個金龜婿啊。
黎善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其實咱們部長長得還是很不錯的。”
“那可不,十八個姑娘得有十五個瞧上他了,奈何他一個都沒答應,正月初六就跑回縣城來了。”範童撇撇嘴,顯然,她對文部長宛如逃兵的行為十分不齒。
主要是她熱鬨還沒看夠。
“初六咱廠裡也快開工了。”
“可食堂還沒開呢,也不知道他那幾天在哪裡吃的飯。”範童隻要想象文部長沒飯吃,就忍不住地笑。
“欸,我看見女職工宿舍那邊有人幫咱部長送了兩天飯來著,怕不是咱部長有情況了吧。”一直沒吭聲的另一個同事小杜探過頭來,八卦讓他維持不住自己的高冷人設,乾脆合上書愉快的開始聊天。
範童:“職工宿舍那條件還能做飯?”
小杜點頭:“我也是聽說,說今年職工宿舍不少人留下來過年,所以把廚房的小爐子全給搬過去了。”
這樣啊,那確實有可能。
範童忍不住搓搓手,臉上滿是激動:“就不知道是誰了,嘖嘖嘖。沒想到咱部長居然早已心有所屬啊。”
“原來你這麼關心我啊……”
突然,在兩個人的背後傳來文部長悠悠的聲音。
範童身子一僵,有些不自然的回頭,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了:“早上好啊文部長。”
“早上好啊範童同誌。”文部長也是皮笑肉不笑得勾唇。
小杜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又恢複以前高冷的形象,垂眸翻書,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文部長環顧辦公室一周,見其他人腦袋壓的更低了,才又跟黎善點了點頭回了辦公室。
在他進門的一瞬間,範童肩膀一耷拉:“完了完了,他肯定要跟我媽告狀了。”
黎善:“……你媽和部長認識麼?”
“算認識吧,我媽這次給他介紹了個女同誌。”範童豎了個手指。
感情不僅背後說人小話被正主抓包這麼簡單,還有其它方麵的恩怨。
“十八郎,不,文部長真是辛苦了。”
黎善忍不住感歎。
心想,這個年大家夥兒過的都很不容易啊。
由於剛過年,工作內容不是很多,黎善在乾完工作的同時,繼續努力學習,她到底有任務世界的經驗,上手速度非常快,不過以前她學臨床比較多,這種藥劑學方麵,她也算是跨行修行了,有些方麵她看一眼就懂,但有些方麵卻還是第一次觸碰,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去學習。
她不是天才,唯一的優勢就是比旁人多一些經曆罷了。
順順利利下了班,到家的時候蘇衛清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正一手叉腰一手擦汗呢,見黎善來了,揶揄道:“幸虧寧省的冬天也冷,不然這些玩意兒得臭了。”
“那就趕緊給我舅舅他們送去,不然就不新鮮了。”黎善湊過去看了一眼,幸好昨天還在窗戶外麵掛了一晚上,不然的話,肯定得壞了,現在鹽水瓶裡的冰就有些融化了。
蘇衛清催促:“那你趕緊去把包換一下,我們立刻就出發。”
“行。”
黎善點點頭,就轉身回了房間。
這次去瓊州收獲不小,不僅帶了不少海鮮回來,蘇衛萍還給黎善做了好幾個小拎包,都是現在沒有的款式,包裡麵的硬撐用的是軍用防水油布,所以又防水又美貌,黎善很是喜歡,白天上班她就挑了個最小的做通勤包,晚上回張家,肯定要帶個大一點的包才行。
於是黎善換了個包出來,跟蘇衛清兩個人留了張字條,便拎著剩下的海鮮上了車。
一路直達機械廠。
由於是下班時間,車上人有些多,夫妻倆乾脆也沒坐下來,而是站在車門口的地方,等到了機械廠,夫妻倆一人拎著一個包就下了車。
夫妻倆有說有笑地往張家的方向去。
結果剛到大院門口,就遇見家裡的鄰居急匆匆往外走,看見他們更是直接衝過來:“不得了,善善,你親爸拿了把菜刀,說是要殺了你大舅一家呢。”
啥?
黎善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哪曉得,我正準備去找領導乾部呢,真是嚇死人了。”鄰居哆嗦了一下,顯然被黎紅軍嚇得不輕:“善善你快回去看看吧,我去找領導。”
說完就跑了。
黎善抿了抿嘴,扭頭看向蘇衛清:“你快去公安局找我姑父,我先回去看看去。”
“彆,你去找你姑父,我去看看家裡的情況,刀劍無眼,你力氣又小,彆到時候吃了虧。”蘇衛清不同意,他不希望黎善過去,因為黎紅軍一看就不在理智的狀態下。
可黎善也不敢讓蘇衛清去啊。
“聽話,我雖然力氣不夠,但我好歹是個男人,再說了,我打不過,難不成還不會跑麼?”蘇衛清拍拍黎善的肩膀,就轉身快步往張家的方向去。
黎善跺跺腳,思來想去,還是轉身朝著站台的方向跑去。
也是幸運,她剛到就有一輛經過公安局的公交車到了,她也顧不得車上有多少人,直接硬擠了上去,車子晃晃悠悠的開了起來,黎善蹙緊了眉頭,整個人都覺得十分焦急。
幸好,車子很順利地到達了公安局,黎善幾乎是從車上蹦下去,下了車就直往裡麵衝。
另一邊,蘇衛清快步到了張家大門口。
張家門緊緊地關著,隻有張逐日一個人站在外麵,蘇衛清甚至還能聽見姥爺張儒東那中氣十足的罵聲從院子裡麵傳出來。
“有本事你就把我弄死了,否則的話,要我簽字啊,門兒都沒有。”
“你怎麼有臉過來找善善的?我要是你啊,我早找塊風水寶地一頭撞死了,丟人現眼的東西。”
“就憑你做的那些齷齪事,有現在這個下場都是活該的,報應!”
“……”
許是有人阻止了,張儒東直接埋怨:“你拉我做甚哎,他都不嫌棄丟人,我怕什麼,我活了這麼大個周年了,還叫他給拿捏住了?”
“當年鬼子都沒能叫我怕,他算個球。”
緊接著傳來鄔玉年的聲音:“我哪裡是不讓你罵他,我是怕你氣壞了身體。”
張逐日站在門口,一句話沒說,隻一雙眼睛狠狠地盯著黎紅軍:“你就算來找我也沒用欸,善善還在瓊州呢,就算現在上火車嘛,也得天夜才能回來呢,再說了,她回來又有什麼用?”
黎紅軍手裡攥著菜刀,眼睛紅紅的:“我不管,她不回來簽字,我就不走。”
真動手他肯定是不敢的,拿個菜刀也隻是嚇唬人而已。
奈何張逐日不想跟他囉嗦,直接指著自己脖子:“來,往這裡砍來?”
黎紅軍咬牙:“你以為我不敢麼?”
“我曉得你敢,你砍咂。”
說完,張逐日‘哼’了一聲:“你敢動一下手,彆說沒房子,你一雙兒女這輩子也都彆想回城,有你這樣的sha人犯親爹,他們還想當知青呢?”
其實現在黎聰黎珠那邊就已經日子不好過了。
畢竟成分壞了。
而農村老百姓對成分其實是最敏感的,因為當年最受地主階級壓迫的,就是這些可憐的農民同誌,所以一旦知青中間出了個壞分子的子女,他們肯定十分厭惡。
若是個聰明人,就該低調點,少說話,多乾活。
但黎聰和黎珠?
他們倆就不是低調的人!
“那你們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工作沒了,倆孩子也下鄉了,你們還想怎麼樣?我就剩一個房子了!”他連自己的工作都丟了,現在隻能做個掏糞工。
哪怕洗的再乾淨,他依舊仿佛還能聞到身上的臭味兒。
他捏著菜刀,越說越恨,朝著張逐日步步逼近。
蘇衛清趕緊將東西放在牆角,自己則是繞到張逐日最近的地方,想著一旦黎紅軍動手,他就撲上去掩護張逐日離開,他甚至想著,到時候伸手擋一下,見一見血,等晏安國來了,黎紅軍的罪行也能判的重一些。
好在理智阻止了他。
張逐日看見蘇衛清卻有些急了,怎麼這時候蘇衛清來了?
偏偏他還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因為黎紅軍不認識蘇衛清,要是被黎紅軍知道這是黎善的丈夫,恐怕黎紅軍更會狗急跳牆,到時候反倒事情麻煩了。
黎紅軍見張逐日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頓時更生氣了。
明明他手裡還拿著菜刀呢!
這也太不尊重人了。
“姓張的,你到底想清楚沒有?”黎紅軍憤恨道。
張逐日回過神看他,搖搖頭:“你自己這麼多年工齡,再加上你媳婦兒的,說不定也夠分一間房了,又何必執著個小院兒,你說你前幾天剛去革委會舉報了我,結果今天又要我幫你,你不覺得很可笑麼?”
黎紅軍頓時臉漲的通紅。
“黎紅軍,你這人我向來看不上,當初你要娶紅珍,我就有些不大滿意。”
張逐日還在繼續刺激黎紅軍:“你耳根子軟,自己也沒本事,你能有這個院子住,是紅珍拿命換的,結果呢,你卻不善待紅珍唯一的親閨女,你自己有工齡,想要換房子我不管,但我爸和善善那一份,你就彆想了吧,人不能太貪心了。”
他其實也打著跟蘇衛清一樣的主意,想叫黎紅軍手裡的菜刀見點兒血,想到自己妹妹慘死時這個男人卻被黎老太喊回老家相親的事,他就打從心底恨得厲害。
要不是他上有父母,下有妻兒,他早在當初就報仇了。
可到底,理智還是勸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