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蘇家老兩口一個拿了個小凳子坐在門口劈蠶豆瓣,一個拿著張不知哪一天的報紙坐在旁邊看,至於蘇衛清和黎善,則是回了房間,看書的看書,查資料的查資料。
蘇衛清趴在書桌上奮筆疾書,黎善則蹙著眉頭看著手裡關於肝炎的資料。
這是前些時候蘇衛清抄的一本關於肝炎治療方麵的研究,上麵明確的表示,不僅有甲肝,還有乙肝和丙肝,而現在,研究所裡卻很籠統的在研究肝炎的疫苗。
她明知道他們研究的方向不對,可她卻什麼都不能說,隻能看著他們在錯誤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怎麼歎氣了?”
黎善無意識地歎息引得蘇衛清側目,他正好也抄完了最後一段話,抬頭就看見黎善滿臉愁緒的樣子,連忙關心地湊過去,目光落在她手裡的資料上。
“你看這個……”黎善指了指上麵肝炎的種類:“我覺得大哥的研究方向有點問題。”
“問題?”
蘇衛清從黎善手裡將資料給接了過來,他抄的時候沒注意,這會兒黎善指給他看,他也發現了,但他不知道研究進度,所以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問題來:“哪兒有問題?”
黎善:“……”
這人怕是不能做演員,否則天天得穿幫。
“這兒啊,你看這一句。”黎善指了指那句話:“我看了大哥他們的研究資料,他們主攻的方向是肝炎大類,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將肝炎分的這麼詳細,可你送我的這本資料上,明明已經寫明了幾種肝炎的區彆……”黎善看著蘇衛清的眼神愈發怪異,最後,終於問了一句:“衛清,你實話告訴我,這本資料……你從哪兒來的?”
‘唰’的一下。
蘇衛清的頭頂背脊冒出一層冷汗來。
他不敢去看黎善的眼睛。
他該怎麼說?
說這資料是他買的?可若是這資料連他都能買到的話,也就證明這資料上麵的知識,早已是一種普遍的常識,哪怕普通老百姓不懂,但蘇衛海作為藥品方麵的研究員,這本書上的內容也絕對是正確的,可若不是他買的,他的資料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這年頭說話做事都那麼敏感,黎善會不會誤會他是特務?
可他要是老老實實的將係統給說出來,黎善又會不會覺得他騙婚?
畢竟腦子裡長了個會說話的係統,這怎麼看都不想長壽的樣子,他居然在明知道自己有問題的情況下,還和黎善同誌結婚……蘇衛清想到這裡,眼圈都紅了,黎善同誌會不會失望透頂跟他離婚?
黎善:“……”
愣著乾啥呀?
快將係統和盤托出啊!那樣她就能使喚他查彆的資料,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漫無目的的亂抄了。
就這本肝炎資料,還是她旁敲側擊之下,蘇衛清才傻乎乎的給抄出來的。
“善善,我……”蘇衛清沉默許久,終於下定決心,想要開口告訴她係統的事。
畢竟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他也該像個男人一樣,有些擔當了。
結果剛出了個音,就聽到外麵羅玉秀著急的聲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緊接著,吳梨的聲音跟著響了起來:“我不知道,我下了班回來,小軍就告訴我說他困,我就給他脫了衣裳睡覺,誰曾想我做完飯,小城就來告訴我,說小軍身上特彆燙,我一摸,滾燙滾燙的,孩子臉都燒紅了。”
吳梨都急哭了。
她雖然結了婚,卻沒生孩子,哪裡知道小孩子居然這麼脆弱。
明明下午從托兒所接回去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就這麼一會兒,就燒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她不敢擔這個責任,趕忙給孩子穿了衣裳就來找老兩口了。
“彆著急,我來看看。”
黎善也顧不上追問蘇衛清,從房間裡出來就伸手摸蘇軍的頭,確實燙手的很。
“是不是著涼了?”羅玉秀趕緊回房間裡洗了張帕子敷在蘇軍的額頭,先用物理降溫著,然後就趕緊招呼蘇維民:“咱們趕緊去醫療室。”
“我去找劉大姐。”
黎善懷疑蘇軍是要出水痘,但她不能暴露醫術,於是趕緊自告奮勇:“她住的更近些。”
“對對對,去找老劉。”
羅玉秀也突然想起來,技術部的劉主任以前是軍醫,醫術十分高明,從家裡到醫務室還有一段距離,但劉主任就住前麵那棟樓。
黎善戴上圍巾穿上鞋子就一路小跑出去了。
先下了樓,再衝到前一棟樓,將剛吃完晚飯準備睡覺的劉主任給喊了過來。
劉主任以前雖然是軍醫,但也不僅僅擅長傷科,她在其它方麵的醫術也十分好,哪怕她不擅長小兒科,這會兒給蘇軍檢查過後,就叫羅玉秀將蘇軍的衣服給脫了。
果然肚皮上已經起紅點兒了,還沒發展到痘的地步。
“應該是出痘了。”
劉主任回頭看向羅玉秀:“你們家都出過痘沒有,沒出過的趕緊出去,這病它傳染人。”
羅玉秀連忙點頭:“我出過,其他人都沒出過。”
“那你一個人照顧就行。”
劉主任察覺家裡還有一個孩子,於是問道:“那個孩子和這孩子接觸過麼?”
親哥倆咋可能沒接觸過呢?
剛剛吳梨還說,是蘇城發現蘇軍發燒的,於是她點點頭,劉主任一看眉心就皺的更緊了,歎了口氣:“做好心理準備,他估計也會傳染上。”
黎善閉了閉眼,又是一個沒有疫苗的小兒疾病。
羅玉秀眼圈頓時就紅了,她隻想著心疼倆孩子,打算到了七八歲再去種花花,也就是種牛痘,所以現在倆孩子小胳膊上乾乾淨淨的,她後悔極了。
抬起手就給了自己兩巴掌:“我怎麼那麼糊塗啊。”
“欸,你打自己做什麼?”
劉大姐直接嚇了一跳,趕緊去拉羅玉秀的手。
羅玉秀急的拍大腿:“我就心疼孩子,沒舍得他們小時候種花花,要是我狠下心,他們就不會得病了。”
“你想什麼呢,種花花和水痘那是兩碼事。”
劉大姐有些無奈:“虧你還是藥廠人,你也該趁著閒暇時間多學點兒專業知識了,牛痘防的是天花,水痘又不是天花,沒多大問題,就是孩子要受點兒罪,得熬兩禮拜,身上出痘也不能撓,多喝水,多吃點兒清淡有營養的。”說著,她回頭看看門外,見沒有其他人,她才小聲跟羅玉秀耳語道:“你要是有路子,可以買點兒蒲公英,板藍根之類的中藥給孩子喝,那些都有消炎退熱的功效,隻要不發高燒,一般問題不大。”
蒲公英,板藍根……
羅玉秀連連點頭,尋思著她想辦法去找。
“其實國外有這個特效藥,叫利巴韋林,但咱們國內還沒研製出來,是專門抗病毒,消皰疹的,可惜了……”說起這個,劉主任忍不住歎息一聲。
國內太多藥都沒有,有時候就算知道這些病該怎麼治,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隻能乾看著病人苦熬。
利巴韋林……
站在門外的黎善歎息,這藥會在八十年代的時候研製出國產藥,然後……然後這藥就被濫用了,這藥的忌用項目還是挺多的。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羅玉秀也知道國家的艱難,倒是沒什麼抱怨,她現在滿心都是蒲公英,板藍根之類的東西……她倒是想買呢,可如今這個形勢,醫院就算有也不敢賣,就怕被發現了被J報。
所以……該去哪裡買啊。
羅玉秀又要哭了,雖然水痘不致命,但孩子也受罪啊。
“蒲公英的話,我大舅那還有點兒。”
黎善對著羅玉秀使了個眼色:“我大舅媽喜歡用蒲公英包餃子吃。”
羅玉秀一愣,連忙擦乾眼淚,趕緊交代黎善:“你彆進來,可彆傳染上了。”
“沒事,我小時候出過水痘。”
小時候過年跟著黎紅軍回鄉下,村裡爆發水痘,不僅她出過,黎聰黎珠都出過,不過那時候村裡也不當回事,隻讓她們多曬太陽,多喝水就行了,她也是命大,居然安然無恙的就過了。
“那也彆進來,衛清沒出過。”她也怕傳染給心愛的小兒子。
劉大姐倒是十分淡然地站起來:“既然家裡有蒲公英,那就煮水給他喝,還可以用蒲公英的水洗澡,堅持兩禮拜,痘下去了就沒事了。”
水痘其實算不上很嚴重的病,但傳染性很強。
劉大姐起身告辭,蘇維民也拿了衣服準備出門:“我去一趟工會,老尤不在,我得去坐鎮才行,今晚上肯定不少人家出事,你照顧小軍就彆出來了,黎善和蘇衛清,你倆跟我去幫忙。”
說著,蘇維民看向大孫子蘇城,還有站在蘇城背後臉色慘白的吳梨。
“你已經跟小軍接觸過就彆出去了,在家裡幫忙倒茶遞水,再關注一下小城的情況。”說完,蘇維民就帶著兒子和兒媳婦風風火火的走了。
蘇軍是從托兒所回來才發燒的,也就是說,托兒所的其它孩子很可能也都感染上了水痘。
而跟在後麵的黎善此時則有些疑惑。
為什麼書裡沒有出現過水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