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夏油傑的表情果然也凝重起來。
他沒有再問其他,隻是輕輕“嗯”了聲
隨後一語不發在接下來的一路上為我指引著方向。
看來他也已做了最壞的打算。
*
而當我們找到那處周圍建築和地麵已經被徹底損壞、很顯然是曆經了一場無法想象惡鬥的現場時,本來都做好心理準備的我還是忍不住捂住了顫抖的嘴唇。
“悟……”
比我想象得還要慘烈。
——地麵仰躺的少年就好像被惡意毀壞一般,原本白淨的麵頰、雪色的頭發、睫毛全都血淋淋的沾滿了凝固的汙穢。
以往這家夥特彆雞賊,遇到不對就會開無下限抵禦,於是以前我和夏油傑經常會想象他哪次要是沒來得及開無下限被咒靈揍到滿臉是血的樣子,我們要如何拍照嘲笑、落井下石。
可是真正看到對方這樣可憐兮兮的景象,發現實際上一點不好受,哪裡笑得出來
而且仔細一想,就會明白之前先前我們搞成那樣,這個家夥肯定也沒有真在取笑。
圍著我們轉圈也指不定是在用六眼掃射我們實際受損的狀況,怎麼可能真的像表麵那樣幸災樂禍。
“……悟!”
以前相處時的記憶全部湧現出來,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我不顧地麵臟汙在對方躺著的身體旁直接坐下。
抑製不住的眼淚全部順著垂頭的動作掉落到dk緊閉雙眼的臉頰上,見狀又趕緊手忙腳亂替人擦掉上麵那粘連起來的一大片重新被水分打濕的血跡。
額頭上有一塊驚心動魄的豁口,像是被利器直接捅.進去又搗鼓了幾輪才猛抽出來……
隻要稍微想象一下當時對方所承受的痛感,我的腦袋就嗡嗡作響咕嚕嚕的感覺腦漿都震蕩起來。
抬手輕輕撫摸著脖頸處那塊已經沒有血再流出來的可怖裂口,噴濺出來的血液想必當時就灑滿了整個領口,內裡的襯衫也因此染紅得血跡斑斑。
這樣的慘狀讓我想到小時候偶然間看到的一隻被流浪犬咬斷脖頸的家貓,那時那隻可憐小動物的雪白色蓬鬆皮毛也是這樣一下子被浸潤成了大片的紅色。
好過分……好生氣……
早知這樣,我就應該在幻境裡讓那個男的死得再痛苦些……
讓他也體會一下頭顱捅穿脖頸切割手足折斷的滋味…不,乾脆大卸八塊身子全部搗成肉泥好了。
啊啊,好後悔。
為什麼沒有讓他在經受過足夠的痛苦再自願去死?
憑什麼這樣戲耍和羞辱我身邊重要的人?
“……咳。”
一聲沉悶的咳嗽拉回了我在濃重血腥氣中變得有些不正常的大腦。
我感受到手掌輕微覆上的地方隱隱傳遞來細微的跳動,立刻從混沌昏沉的狀態下回神。
“五條悟?”
急不可耐地叫喚了聲,我瞪大眼睛去看下方人那張像是套了個血甲麵具的臉。
驚喜地發現剛才還闔起雙眼的對方,此刻重新睜開,倒映出流動雲影的蒼藍色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視著頭頂的天空。
“悟!?”
旁邊原本不語的夏油傑此時也驚喜地喚了聲。
似乎被我們的動靜所吸引,剛才還處於某種恍惚狀態的五條悟這時維持著頭部未動的姿勢,將被沾血雪睫包裹的瞳孔微微向側旁挪移了一寸,斜著眼朝我們看來——
他的眼底,是令我陌生的、仿若封凍了萬年冰層般的寒意。
帶著一股王者般的威嚴與對眾生的蔑視簡單來說就是欠打,像那樣冰冷如鋼刀的視線尖銳地從下往上射來。
我還未來得及顫動喉嚨激動地道出一語,dk浸潤滿血紅的大手便已突兀地抬起,緩緩朝我的臉旁談來……
不。
不對。
他不是要觸碰我的臉又或者什麼。
他直接錯開了那裡,手指張開,對著我的身後,手勢凝合,朝向同樣望向這邊好奇地打量狀況的甚爾太太發去了一擊——
【轟!!!!!!】
劇烈的響動。
不可思議的力量碾平了從指尖射出的咒力彈所經的所有地方。
不是在拆遷就是在拆遷路上的高專某處此刻又多了一處誇張的大坑。
“丫的我就知道你會來這麼一手!”
我一把撲過去抱住重新變得活蹦亂跳又能拆家的五條悟,沒忍住用著泣音罵了一聲國粹。
……甚爾太太自然沒事。
有事的是我缺了腰部以上所有部件的替身紙人。
之前夏油傑下意識打算攻擊時我就留了個心眼,剛好冷卻時間到了我就直接作為預備開著了。
這下果然被五條悟這個笨蛋玩壞了。
“噯?什麼?”
看清麵前狀況的dk愣了下,有些茫然地瞪著那具隻剩下下半身也仍兀自在燃燒的焦黑紙人。
“彆管那個了!你個笨蛋!”
我打斷了剛醒看起來還不太清白的白毛,還扭著腦袋尋找目標的樣子,又施加了力道用力收緊了一下將他攔腰抱住的舉動,有些惱怒道:
“你看看我呀!我在這裡啊!”
他總算看起來放棄了深究……又或者已經看出了伏黑甚爾身上一言難以解釋的情況,藍眼睛終於轉向低水平方位的我,慢半拍地應答:
“噯、我知道……早看到了。”
感受到後背試探性地被那隻重新帶上溫熱的大掌覆上,我不爭氣鼻子一酸,將腦袋埋進對方血淋淋的懷裡,“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
“反轉術式嗎?”
等我好不容易收斂了些情緒,大家也都稍稍從剛才的一係列事件調整過來,夏油傑才問出了具體的情況。
“啊,對,”五條悟一邊仍舊維持著拍撫著我後背的動作,一麵解釋,“實際上,在那個時候,也就是臨死之前,我……”
他們對此聊了一會兒(完全聽不懂),不過我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時還坐人身上,怕把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剛出來的五條悟又給給壓壞了,就打算動身起來。
結果這時,有個與我對抗的力道反拽了我下,沒能成功,就又被拉著手臂按著背重新栽回到對方身上。
反應了一下我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坐起身有點困惑地抬頭看人,白發dk垂著眼,毫無遮擋的蒼藍色眸子剛好與我對視。
“……你在玩什麼?”
我有些生氣地皺眉。
都什麼時候了,這人腿上我記得有傷都還沒好全吧?
怎麼可以因為會了反轉術式就亂來?
“快點放我下去!”
我嘴上說道,身體卻不敢動。
怕萬一姿勢不對又坐到哪又弄疼他傷口了怎麼辦,也不知道這種時候這家夥的無下限還開不開得動。
“不——要——”
與平常正常時沒什麼不同的語氣,五條悟拒絕了我的要求,反而另一隻手也繞過我搭上我後背,像是樹懶抱住樹乾一樣將我給箍緊了,不知道要搞什麼。
我剛想叫他真的彆玩了,沒個輕重的…頭頂便傳來了悶悶的聲音:
“讓我抱抱,剛剛好痛。”
心臟像是被什麼小刺戳了一下,一股難以排解的苦澀蔓延開來。
而我隻是一愣神的功夫,對方便已是得寸進尺把下巴也抵了上來,我頭頂頓時傳來一點點輕微的壓力。
“你也,偶爾像這樣,稍微安慰我一下啦。”
他一字一字地說得緩慢,通過觸感和發絲摩挲的聲音,我有感覺到他現在很可能埋著頭,貓咪那樣開始在用臉頰輕輕蹭著我的腦袋。
偶爾感應到有些溫熱的呼吸,說不定還在那裡胡亂地嗅來嗅去。
這……
隻能說得虧我昨天洗了頭嗎?
這傻麅子。
麵對這種狀況,很想像平常那樣頂著死魚眼麵無表情吐點槽。
不過不知為何,剛剛才收斂平複下來的情緒,這會兒好像又被他剛那句“好痛”給戳到了。
再爾後不受控製地眼角再度濕潤,由最初的還能壓抑的無聲流淚,變得沒辦法掩蓋地小幅度抽噎起來。
說到底,我根本沒有改變。
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個控製不了眼淚的愛哭鬼。
這會兒好了,說是想和我撒嬌被我安慰的dk結果到頭來又反過來安慰起了我。
“喂,好啦好啦,彆哭啊——”
他的手指和掌心不斷在我臉上、睫毛、鼻尖和下巴來回擦啊抹的,因為擦拭的速度根本趕不上我生產眼淚的速度,因此竟是還顯得有些許狼狽。
“行啦,就這麼不想我死嗎?”
最後可能也是真拿我沒辦法吧,他放棄了,直接捏住我的雙頰向外拉扯了下。
我仰著頭任由他捏著,眼淚還是一個不停地往下掉。
“當然了!”
抽抽噎噎、斷斷續續地訴說著心裡的恐懼:
“平常總是活蹦亂跳的家夥,突然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真的很可怕啊!我心理陰影麵積很大的好不好!”
倒是出乎我意料,五條悟這回沒有插科也沒有搞怪,很認真地聽著我說著,時不時“嗯”、“嗯”地點頭。
“抱歉,下次不會了。”
他說完這話之後頓了頓,似乎是看到了旁邊也默默紅了眼眶的夏油傑,忽然來了句:
“傑也要抱抱嗎?”
“你這家夥啊……”我聽到夏油傑難得有些哽咽的聲音,不用看這時肯定是哭笑不得的表情,“笨蛋嗎?”
我再也受不了,情緒又湧了上來。
現在可不是讓傑傲嬌的時候!
我一把摟住正要後退的黑發dk,強行把他掰過來湊成一團和我們一起貼貼。
隻稍微抵抗了下的黑發dk很快就放棄了抵抗,個人額頭碰著額頭,互相取暖的條狗一樣緊緊貼著對方。
我總感覺現在這種氛圍應該是要說點什麼的,動漫裡都是這麼演的。
但奈何我一張嘴隻顧得上嗷嗷哭,所以還是夏油傑替我完成了這個念想,溫和又總結性地道了一句:
“不管怎麼說,悟,歡迎回來。”
很快五條悟也回以夾帶著笑意的爽朗聲音——
“啊,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