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山姥切國廣(1 / 2)

他應當是死了。

但卻有溫熱的手掌貼上來。

意識還殘留在勉強廝殺怪物的時刻,魈隻覺得有些疑惑,亡靈還可以感知到溫度嗎?

耳邊傳來不知名的禱告聲。

“五條家鬥膽呼喚神名,願您醒來,再次庇佑六眼。”

神?他怎麼可能會是神明,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魈生出抗拒,但渾身動彈不得,也無法張口回複,隻聽見那音樂聲越來越大,最後戛然而止。

木屐的聲音響起,一道白光在黑暗中浮現。

“當代六眼五條悟當呼汝名,魈,回應我。”

六眼?五條悟?

他該不會又穿越了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消耗過大的魈迷迷糊糊再次陷入沉睡。

被強製換上和服的五條悟淡漠地看著那信香燃儘,麵露嘲諷,神明從來都是虛假的。

“不可能,那位大人絕對不會放棄五條家。”上了年紀的老人拄著拐杖一臉篤定,“悟,你呼喚那位大人時想到了什麼?”

話裡話外都透露著對五條悟的責怪。

誰讓他們是一群腐朽到骨子裡的爛橘子,害怕被神明拋棄很正常。

五條悟按照禮節行禮回複,“和長老教導的一樣,是對魈大人虔誠的請求。”

他們沉默了。

知曉自己晚飯泡湯的五條悟對此不屑一顧,他是這屋內唯一站著的人。

這也是祂所給予六眼的特權。

作為咒術界三大家族之一的五條家,除了擁有強大的無限下咒術和六眼外,隻有每一任家主和長老才知曉,五條是被神明注視的存在。

據記載,每一任六眼誕生時,祂必定醒來,五條稱其為六眼的守護神。

年幼的神子注視著那座看不清麵容的木雕,如天空澄澈的蒼藍之瞳裡掀起狂風,總有一天,他會把這破木雕給踢下去。

這個祭典和五條家一樣,渾身上下透露著腐敗的氣息,令人作嘔。

將繡有金色仙鶴的黑色羽織隨手扔在地上,見怪不怪的仆人熄滅所有燈光,而後鎖上了門。

神子大人性格頑劣,這是五條家的共識。

他需要訓誡和懲罰來引導,因為他是六眼,是五條家的希望。

昏暗的燈光打在滿是皺紋的臉上,一個又一個年老者走進屋內,當代五條家主則是沉默不語。

他們都是為了今日的請神祭典而來。

“六眼今日過於放縱了,那位生氣也是理所應當的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慢悠悠說著。

“我同意,那位大人是六眼的安全鎖,隻有得到祂的認可,六眼才能帶領五條家走向新的輝煌。”

半截入土的人眼神熾熱,他們都渴望那個時刻的再次來臨。

因為據家族史書記載,每一次的輝煌都是由那位大人親自見證的。

沉默已久的家主表了態:“這幾天我會讓悟進入那位大人的房間進行參拜,他一定會取得祂的認可。”

寂靜的雪地上偶爾飛來一隻麻雀,五條悟翻看著手中保存良好的家族史書,來來回回也就那幾句,都是些讚頌虛假神明的狗屁話。

屋裡的信香早已燃儘,他吃著用來上供的甜點心,對這位守護靈勉強生出一絲認同。

距離那天請神慶典已經過了一星期有餘,五條悟被懲罰來為神明清掃房屋,並每天都需要為祂上香禱告。

從一開始就沒這樣做的五條悟不出意外懲罰又被延遲,餓肚子也變成常有的事情。

他們說隻有饑餓才能讓人感到清醒。

聽見這話的時候,五條悟笑出了聲,自以為是的老頭子對他投來譴責的目光。

對六眼最熟悉的五條怎麼會不知道饑餓代表什麼?

六眼是完美把握無下限術式的必須,但這份天生具有的天賦對五條悟來說依舊麻煩,過載的信息無時無刻不在衝擊他的大腦,他隻能被迫開始思考,不停的思考。

很可惜以一己之力改變咒術界當下局勢的六眼神子,現在也不過是個未發育完畢的人類小鬼頭。

是人類就需要食物補充能量,尤其在消耗量過大時,沒有食物簡直是要命。

用於上供的抹茶饅頭狠狠被咬下,甜膩的紅豆餡稍稍緩解了他大腦的疲倦,五條悟輕哼一聲,“遲早有一天,我會讓這群老家夥知道誰才是五條家的家主。”

六眼注定了五條悟會成為家主,但他還年幼,所有人都可以指手畫腳,因為他們是大人。

院裡的麻雀拍打著翅膀快速逃離,撲空了的野貓甩了甩尾巴尖,碧綠色眼睛凝視麻雀落腳的枝丫,不知為何它發出呼嚕呼嚕的撒嬌聲,腦袋輕點幾下,最後鑽進角落。

五條悟垂眸發問:“是誰?”

回應他的隻有風聲。

站立在樹上的魈不禁心驚他的敏感,他注視著年幼的神子,良久,他轉過頭看向那麵板。

【因玩家意外脫離上個世界,隱藏模式被迫開啟,但傷勢無法治愈,請玩家自主探索。】

在最後一刻,魈硬生生抗下了那一擊,外表並無大礙,但運行元素力時,心口會有痛感,像被針紮一樣。

至於隱藏模式,雖有過一次經曆,魈依舊不太了解,隻知道他昏迷後就會開啟,連身體也變得透明,像是幽靈一樣。

係統吝嗇提供信息,從沉睡中醒來的魈還沒搞清楚,就被扣上了神明的帽子,還是五條家的專屬守護神。

強行被簽訂契約的魈內心複雜,甚至想走,可惜他無法離開,五條家外側有一麵牆,隻有他能看到,並且隻針對他。

被迫上崗和甘願打工可不能混為一談,兢兢業業的打工人也是有脾氣的,所以魈拒絕現身。

再說了,把他衣服給還回來啊。

或許是因為身份的變換,魈醒來時發現自己穿著異世界被稱為和服的寬鬆衣物,風係神之眼則變成項鏈,鞋子變成了木屐。

他剛邁開步子,然後整個人就向前倒去,萬幸幽靈感不到疼痛。

臉著地的魈默默撐起手想要起身,但他忽略了身上過於寬大的羽織,一個手滑,再次臉著地。

魈翻了個身,魈歎了口氣,選擇再躺一會兒。

柔軟的榻榻米是讓人休息的好地方,讓魈有些困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從橫濱脫離後,疲憊經常會有。

白毛小鬼吃著他的貢品,邊吃還邊吐槽。

趴在地上的魈扯了扯嘴角,索性直接踢掉了木屐,驅動風元素力,白色的足袋襪踩在枝椏上,與這位六眼進行單方麵的正式會晤。

六眼沒有給出信息,但五條悟能感覺到那道視線,是幽靈,還是所謂的神明,他都沒有興趣。

他盤起腿,左手支著頭,以五條禮儀老師看了會氣死的不雅姿勢,發問:“你想要什麼?”

想要你死。

當然魈並沒有說出口,濃密的睫毛擋住他眼裡的冷漠,臉上滿是嘲弄。

結緣一事,魈向來淡漠且不屑,但那所謂的係統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他去和人結緣,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何況是他。

直覺告訴魈,隻要五條悟死了,這個所謂的模式就會結束。

風元素開始在手中凝聚。

五條悟挑了挑眉,身上的咒力也開始運作,嘴角高高仰起,他神情激動,“我們還真是默契。”

蒼天之瞳倒映出人的身影,五條悟拉長語調,“我真的超級討厭你。”

人的手臂掉落在地上,鮮血濡濕土壤,清脆的鈴鐺聲響起。

和煦溫柔的風吹開五條悟額前的碎發,聖潔的百合花映入眼簾,綠色的發尾劃過他臉頰,如曜日的瞳孔注視著,眼角處的紅痕與眉心的菱形花紋映襯。

心臟跳個不停。

神明大人原來是女孩子嗎?

祂扭過頭,清脆的少年音響起,“我名為魈。”

魈偷偷地踢了一腳身上礙事的羽織,白毛小鬼頭不知道為何一臉幻滅,就像是死了老婆一樣。

嘖,輕浮。

耍小孩子氣的魈頗為嫌棄地看著地上打滾的暗殺者,這已經是第十個了。

自從五條悟來給他上香後,五條家就撤離了保護人員,是堅信他會出手嗎?

莫名被擺了一道的魈撇了撇嘴,嬰兒肥的臉頰鼓起來,看起來更加可愛。

魈,真的很漂亮。

五條悟罕見地有些愣神,此外是好奇,沒有任何信息,一直運轉的大腦終於可以休息。

這就是神明嗎?

他眼睛愈發明亮,終於像個五歲的小孩子一樣纏起了大人,“一直保護我的就是魈嗎?魈也喜歡吃和果子嗎?還有魈為什麼第一次不見我?”

魈看著張開手向他跑來的五條悟,隻覺得未來不太清淨,現在跑應該還來得急。

他沒有閃開,反正五條悟也碰不到…

魈:!

過熱的體溫與他相接觸,帶有繭子的手被握緊,五條悟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來,他一字一句道:“抓住你了。”

不可看到的緣在此刻建立。

*

“我拒絕。”

角落裡的綠色蘑菇突然開了口,他卷吧卷吧羽織包住自己的頭,企圖逃避現實。

誰來救救他。

五歲的小孩子身高差不多能摸住門把手,俗話說的好,這時候正是貓嫌狗厭的時候,如果這個熊孩子名字叫五條悟,恭喜你,早死早超生比較好。

魈隻想逃,但五條悟死死拉住他的手。

他眼裡快速醞釀出氤氳的霧氣,小珍珠欲掉不掉,柔軟的臉頰蹭過魈的掌心,像是被拋棄的貓。

將自己外貌優勢發揮到極致的五條悟,聲音又軟又甜,對著眼前的人裝小可憐,“就一次好不好,悟知道,魈最好了。”

雖然接觸隻有半天時間,但魈深受迫害。

從一開始哭著讓他改口喊悟,到玩手指遊戲,這孩子根本就是個小惡魔。

隻要魈說出拒絕的話,五條悟一秒鐘就能哭出來,還是那種無聲的抽噎。

明明他是受害人,但魈的良心猛的一痛。

身後已經是牆壁,被逼到退無可退的魈隻能自暴自棄點了點頭。

“好耶!”

大獲全勝的五條悟生怕眼前人反悔,撲騰著小短腿,快速去外麵拿來櫻粉色的發繩。

如綢緞般順滑的綠色長發在幼小的手掌中輕輕梳理,五條悟甚至能聞到一股幽深的草木香,讓人想起寧靜的夏日。

眼睛滾嚕滾嚕轉動,五條悟對著綠色蘑菇伸出魔爪,頭發應當分成三股辮,左一下,右一下,這邊再補一下。

貓貓看著纏在一起的頭發歪了歪頭,毫不心虛地給魈綁上發繩。

還恰著腰,一臉驕傲挺起小胸脯,向魈邀功。

深深知道纏住的頭發有多難解開的魈,無奈扶額,但又無法對跟一個年幼的孩子計較,他站起身看向空曠庭院。

記憶如潮水湧來,孩子的哭泣與懇求還曆曆在目,魈隻覺得抱歉,對於死亡他並不畏懼,但對見證他死亡的人來說,是無法揮之而去的夢魘。

此外,通過五條家提供的書籍,魈知曉出現在橫濱的怪物是咒靈,但橫濱的似乎特殊一點,如果他能回去,或許能幫到大家。

陽光打在他身上,讓魈本就有些單薄的身影變得模糊,似乎下一秒就會消失。

五條悟眼神深邃,他笑嘻嘻走到魈身邊,“魈,你要不要見見那些老家夥?雖然我覺得他們忐忑不安的樣子更好玩。”

“悟,不要以玩弄他人為樂。”

“知道了。”

五條悟吐了吐舌頭,他神色乖巧,因為魈是第一個六眼看不透的存在,也是第一個與自己平等對話的大人。

不想讓他們看,不想讓他們接觸。

年幼的神子已經展露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勢,他手指輕輕擺弄。

“悟,喜久福好吃嗎?”魈淡定發問。

“當然好吃了,應該說喜久福賽高。”五條悟抱住少年的手臂,他仰頭努力安利自己的心頭好。

魈點了點頭,“那下次讓他們把貢品給我換成喜久福,悟,要吃嗎?”

五條悟歡呼起來,“當然要吃,魈最好啦。”

他揉了揉小孩的頭發,抬眼與門外的人對視,見他們似要跪下行禮,魈有些無奈,綠色的風元素力輕輕托起人的身軀,“剛剛的話聽到了嗎?”

五條家主點點頭,但卻一臉糾結,他小心翼翼詢問:“魈大人是否需要傭人?”

作為一名單機打工人,魈想也不想就打算開口拒絕,但羽織被人拉了拉,他有些疑惑地與小孩對視。

見那人眼裡都是他,五條悟眼睛眯成小月牙,語氣天真道:“悟想給魈繼續紮頭發。”

看了一眼自己的頭發,魈沉默了一下,魈選擇了自救。

“大人看上哪個了?”

臉上滿是皺紋的老婦不停搓著手,像是花樓裡推銷姑娘的老鴇,而魈就是那個冤大頭金主。

清一色的女仆跪在地上,她們無權抬頭,隻是隨意被挑選的物件。

一旁的長老甚至用鼓勵的眼神看向魈,似乎哪怕魈說句我全要,他們都能點頭同意順便說出一堆子尬死人的彩虹屁。

從沒見過這陣仗的魈隻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五條家就沒一個正常人。

魈無奈扶額,他看了一眼最角落裡的女孩,對一旁的老婦說道:“我選擇她。

“這個…”老婦露出為難的表情

“不可以?”魈反問。

那雙金色的瞳孔掃過來時,她隻覺得惶恐,自己的小心思在這位大人麵前暴露無遺。

她連忙跪下道歉:“當然可以,一切皆如大人所願。”

動不動就下跪,異世界的特色真奇怪。

對此厭煩的魈驅動風元素瞬身到五條悟身邊,“悟,走吧。”

五條悟忽視老頭子們臉上的惶恐和如同墜入地獄的老婦,“嗯,還有魈真的不想讓我紮頭發嗎?”

最後是把頭發剪短才拯救自己,魈挑了挑眉,對著一臉不服氣的小孩無聲質問,你還有臉說?

如果不是頭發再生速度過快,他根本就無需傭人。

五條悟皺了皺鼻子,“下次不會了。”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見周圍人都在給他使眼色,承受巨大壓力的五條家主開口喊住了魈,“抱歉魈大人,小人鬥膽問一句,您會陪悟參加兩天後三大家族舉行的會議嗎?”

一旁的五條悟插了話,“咒術界的三大家族就是禪院家、加茂家和五條家,這明麵上說是為了抵禦詛咒的聯合會議,本質還是試探。”

“悟。”五條家主出聲製止,他並沒有像其他長老麵露責備,隻是彎下腰繼續對魈恭敬道:“他尚且年幼,有很多不懂,還請守護神大人海涵。”

這人左一句守護神,右一句孩子年幼,莫名被道德綁架的魈隻覺得頭疼。

“叫我魈便可。”魈平靜問道:“把我推到明麵上的代價你可想好了?”

五條家擁有六眼便已經成為他人眼裡的眼中釘,肉中刺,如果告知他們六眼還有一位守護神,那麼等待五條悟是蜂擁而來的詛咒師。

五條家就這麼有信心護五條悟周全嗎?

頂著魈審視的目光,當代五條家主笑了,“他們已經知曉魈大人的存在了。”

刺殺五條悟可不止敵人,三大家族也不過是由無力的協約束縛,這咒術界從來就不太平。

魈突然想起來那個選擇自裁的詛咒師,瘋狂卻清醒,甚至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神色來。

還是吃了有道德的虧,下次他絕對不會忘記補刀。

見一大一小十分殷切盯著他看,魈擺了擺手,理直氣壯道:“我出不去。”

是的,他出不去。

即使在被五條悟觸碰後,魈能夠現身於他人麵前,但那麵牆依舊存在,就像他是五條家的地縛靈一樣。

“這個或許是因為前幾代五條家主的緣故。”眼前的男人聽魈這麼說反而鬆了一口氣。

“魈大人的神像也是那位下令修建的,之前五條雖然知道您的存在,但對您了解的並不多。”

之前?

羽織下的手緊握成拳,對此毫無記憶的魈麵無表情地與五條家主對視,隱藏的殺氣也被放出。

男人直接跪下,他連忙求饒:“請魈大人息怒,五條家並沒有多餘的想法,那位說,您同意了他的請求。”

冷汗濡濕裡衣,他脊背發涼,但殺氣卻在減小。

知道罪魁禍首的魈鬱悶至極,自穿越後,他就一直被牽著鼻子走,和璞鳶依舊下落不明,“你口中的那位大人還說了什麼?”

五條家主擦去冷汗,“他讓我們這些後人轉告您…”

話說了一半,他神色變得極其複雜,見魈有些不耐煩,他咬咬牙道:“那位說您一定是他老婆。”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魈眼裡的高光瞬間消失,“然後呢?我該怎麼出去?”

五條悟也笑眯眯地詢問:“是啊,魈該怎麼出去?”

五條家主再次磕了個頭,對於自己的小命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他絕望道:“自願和當代六眼訂下束縛,束縛內容由六眼決定。”

屬於是強買強賣了。

魈沒去理會一旁舉手的五條悟,“你應當知曉主動權掌握在誰的手上。”

被質問的五條家主哭笑一聲,“我當然知曉,隻是這也並非是五條家想要的,是那位以個人名義搞出來的。”

很奇怪,總之就是很奇怪。

察覺到哪裡不太對的魈繼續問道:“我最早的出現追溯於哪個時間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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