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家子,眼盲心瞎的湊合著過,彼此對對方那點斤兩心知肚明。可如今老太太這麼說,明顯就是要撕破臉皮了。
鄭氏跪在地上,連爬帶滾地爬到了老太太榻前,拉著她的衣袖,哭得梨花帶雨:“母親這是哪裡的話,大姐年幼喪母,我憐她,也對她多了幾分偏愛,實在是沒想到竟讓她養成了如今這番心性,兒媳實在是冤枉啊。”
說著說著,鄭氏好似體力不支,竟昏了過去。
蘇澈連忙上前,將人抱了起來。
“母親您實在是對大娘子太苛刻了,大娘子做到她這個樣子,已經是不易了。”
“她進伯府十幾載,為兒子生兒育女,主持中饋,金陵城中無有不稱讚她的,偏就是母親,次次覺得她做的不好,總是挑刺。”
說完,蘇澈抱著人便要離開,蘇老太太氣得兩眼發黑,半天說不出話來。
“太醫呢?來了嗎?”蘇意凝也顧不上蘇澈和大娘子了,連忙問身旁的小廝。
她話音剛落下,小廝帶著太醫匆匆趕到,幾分紛紛退到一旁,將位置讓給了太醫。
王太醫乃是蘇老太太的舊時好友,與她相識多年,也一直替她調理身體,蘇意凝很放心他,退到了一邊。
隔了好一會兒,王太醫替老太太診治完,走到了外間開藥方。
“王大人,我祖母身子怎麼樣?”蘇意凝跟了過去,詢問道。
王太醫拿了張白紙,正要開藥方,見蘇意凝跟過來,有些犯愁,猶豫道:“脈相看著老夫人身子沒什麼大礙,隻是急火攻心,我開點靜心養氣的藥,吃上幾日應當無事。”
“隻是今日我看老夫人麵色,差得很,氣血虧虛的也快,按道理她自幼習武,身子骨應當比尋常人要硬朗些才對。”
邊說著,王太醫便將藥方寫好了,遞給了蘇意凝。
“不過也不礙事,我隔些日子再來府上請平安脈,再瞧瞧看,興許隻是這幾日操勞過度。”
蘇意凝點頭接過了藥方,謝過太醫,便吩咐婢女去煎藥了。
隔日一早,蘇府大姑娘蘇意韻便回了府,但還未與威北侯府和離,她在書房對著威北侯府世子和通房大打出手的事情被壓了下來,知道的人也隻有威北侯府和忠勤伯府兩家,對外隻說蘇老夫人病重,大姑娘回府小住。
出了這樣的事,蘇意韻自覺麵上無光,回府後便不再出門,接連幾日連老太太房裡都沒去。
待在她回府後第五日,許是在府中實在待得有些無聊了,聽見長公主府在京郊開了場馬球會,蹴鞠捶丸也是有的,帖子寄了兩張到忠勤伯府,邀了二姑娘和三姑娘。
蘇意韻也是個心大的,自己的事情都火燒火燎了,眼看著妹妹們要出門去馬球會,也跟著去了。
三姑娘蘇意如不願意她同乘一駕,便自行先走了。留下蘇意凝與她一同前去。
一路上,兩人誰都沒有多言。
蘇意韻如今雖然婚事上受挫,極有可能會同威北侯府和離,但她性子高傲,從不肯在這些弟弟妹妹們麵前低頭,去馬球會的路上便一直高傲的昂著頭顱。
她與蘇意凝雖為一母所生,性子卻千差萬彆,蘇意韻張揚跋扈,蘇意凝則內斂恬靜。兩人都隨了生母,生得花容月貌,姝色無雙,從前在金陵城提起蘇家的這兩姐妹,都稱她們是月下仙子。
現下,兩姐妹的名聲都差極了,再提起時,再沒人提起她們當年的美名了。
“聽說,四郎今次也要參加春闈。”在馬車裡坐著悶,蘇意韻踢了踢蘇意凝的腳,開了口。
蘇意凝抬眸看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說完,便又閉上了嘴。四郎是鄭氏所出,如今在白鹿洞書院求學,與蘇意凝往日裡便並不親厚。是以他考不考科舉,什麼時候考,蘇意凝並不關心。
“你日日在家,沒聽母親說過?祖母也沒跟你說過?”蘇意韻明顯不信她的話,揚了揚下巴,問道。
蘇意凝沒接話,隻是搖了搖頭。
“煩透了,你是鋸了嘴的葫蘆嗎。”蘇意韻白了她一眼,挑開了車窗簾,不再看她。
馬球會開在京郊,從忠勤伯府過去需得半個多鐘頭的時間,蘇意韻百無聊賴,挑著車窗簾,朝外頭看。
“長姐,看上去心情不錯。”蘇意凝瞧著她這副沒心沒肺萬事不過心的樣子,倒有幾分羨慕。
蘇意韻又白了她一眼:“不然呢?為著一個渣男一個賤人一對不拿我當回事的公婆,要死要活?茶飯不思?懸梁自儘?”
“我才沒那麼傻呢!”
“你且瞧著吧,有的是他們求我的時候。”
蘇意韻向來自信,說這話時,半點也不覺得自己日後的日子會很艱難,隻覺得她堂堂伯爵府嫡女,天生便該是被人捧著的,半點委屈也不能受。
“長姐不擔心姐夫真的要與你和離嗎。”蘇意凝詫異,開口問道。
馬球場剛巧到了,蘇意韻跳下了馬車,將衣擺理了理。
“我怕什麼?和離便和離,難不成天底下就他一個兒郎了?我蘇意韻的男人,若是心底裡最要緊的不是我,那我寧可不要。”
蘇意凝跟著她下了馬車,站在她身側,看著她,其實是佩服她有這份豁達的。
“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被人退了婚,便要死要活,病了大半年?”
“沒出息。”
他們的馬車停在了馬球場正門口,小廝拉著馬車正要離開,許是他們來的晚,此刻馬球場門口並沒有其他人家,但蘇意凝卻因大姑娘這話,忽然緊張了起來。
“長姐,你無故提起這事做什麼?”
蘇意韻將額前細碎的發絲攏到了耳後,瞥了她一眼,沒什麼好氣道:“你敢做還不許人說了?為了個不值當的男人,哭哭啼啼鬨了大半年,也好意思。”
說完,蘇意韻便沒再理會她,擺著身子往人群熱鬨處去了。
小廝將馬車拉走,蘇意凝一個人站在正門口,驕陽似火,照得她睜不開眼。
她拿團扇擋在了額前,朝四周看了看,不期然,撞上了一雙漆黑的眸子。
長姐口中那個不值當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也不知將他們二人的對話聽了多少進去,正垂著手臂,冷著臉,目帶寒光的看著她。
陽春三月,他意味不明的一眼,看得蘇意凝後背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