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頌頌盯著宋嫣雨的臉出神,結果被太她下句話嚇了個機靈。
“誒?頌頌,你在上高中吧,高中現在能化妝了嗎?我上學那會嚴格的要死。”
“啊……啊!嗯,不許的。”張頌頌苦思冥想,尋找理由。
理由沒想到,宋嫣雨自己就說了下去:“沒事,我高中那會也悄悄學化妝,沒什麼好忌諱的,自己開心就行,下次有機會一起逛街啊,聽說天海廣場新開了家飾品店,裡麵的設計很小眾……”
在外,她看起來高貴冷豔,很不好惹。
可是私下裡,宋嫣雨就像任何一個平常的女孩,會拉著閨蜜絮絮叨叨聊天。
張頌頌默默傾聽,時不時回答宋嫣雨的問題,就好像她們真的成了朋友。
燭火搖曳,片刻溫暖。
“今天還要讀書嗎?”
房間內,天殊雪身邊坐著大堂妹和二堂妹。
兩個小紙人排排坐,小手放在小腿,點點紙頭。
“嗯,那我們繼續講。”天殊雪拿出《十安村降神錄》,翻到昨天沒讀完的那頁,說道,“祭祀乃大事,不可欺瞞,不可拖延,不可中斷,違者永受十安仙翁詛咒。”
“向十安仙翁獻女祭祀,保風調雨順,萬世太平。獻禮共有三步:迎神、降神、送神。缺一不可。”
“於秋收儀式前,大祭司需備好祭品,祭品必須為身心純淨之少女,置於十安山梳洗室,不受男丁打擾,以完璧身侍奉十安仙翁,是為新娘。”
“祭祀前,需為新娘備叁樣神物:緘默線、子孫釘、捆心繩。”
天殊雪說著,翻過一頁,往下道:
“禍從口出,縫線避厄。手腳敲釘,人丁興旺。捆心鎖魂,淨靈侍神。”
……
“女子不得觸碰祭祀之物,儀式開啟,需在最外圍祈禱,不得靠近。祭司需男子擔任,如無意外,每任祭司由十安村村長……”
她說著,低頭。
大堂妹二堂妹在拉扯衣角。
“這些是不好的東西,媽媽是這麼說的。”天殊雪的手指掠過紙張,“嗯,大堂妹二堂妹,你們說得對,要睡覺了,晚安。”
燭光熄滅了。
紗雲被風推開,慘淡月光灑在院內,沒了光的屋裡,淺薄紙窗上透出一個人影。
‘篤篤。’
門響了兩聲。
大堂妹二堂妹早就不知所蹤,躺在床邊緣的天殊雪睜眼,枕頭旁的平板亮起。
【21:40】
她起身。
床對麵的木桌,司機眼睛鮮紅,在黑暗裡死死盯住客床。
“我去給司機先生做身體。”天殊雪說。
她下床,門外的人影沒動。
篤篤。
又是兩下敲門聲。
聲音落下,門閂也被彈到一側,房門掀開。
白色紙人站在走廊。
“晚上好,紙人先生。”天殊雪走出房門,站立的紙人還比她高出半個腦袋。
風灌入它單薄的身體,嘩嘩作響。
一直到天殊雪走向角落紙堆,紙人才僵硬扭過九十度腦袋,在原處注視她的背影。
又開始做手工了。
給那位可憐的,沒了身體的司機做新軀體。
強風從走廊深處刮來,紙片稀稀拉拉飛了滿天,天殊雪手裡捏著彎竹子,黑發度上一層黯淡的月華。
“現在還不能和你玩,紙人先生。”她繼續低頭,撿起地麵的紙片,搭建真人大小的骨架,“我要給司機先生做身體,司機先生是司機,要開車,沒有身體就開不了車了。”
黑影籠罩在她全身,紙人立在她背後,居高臨下看天殊雪製作手工。
雲霧一陣一陣飄過,不知過了多久,她放下材料,轉身離開。
才走出一步,便撞在冷冰冰的紙上。
不算太過高大的紙人擋在她麵前,手臂咯吱咯吱抬起,舉著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小紙人。
“要在十二點前休息,媽媽是這麼說的。今天不能和你玩了,紙人先生。”
說完,天殊雪繞過紙人,徑直走向祠堂的紅棺材。
那裡已成為她的新床。
嗒的一下,紙人手中的小紙人掉在地上。
冷氣一陣接一陣吹在天殊雪側臉,風如刀刃,仿佛隨時都能割開脖頸皮膚,汲取鮮血。
於是,少女轉頭。
紙人腦袋緊貼側麵,黑眼越發鮮紅,滴滴答答往下流淌液體,分不清是油墨還是血液。
天殊雪終於停止行動。
隨後,她說:“好吧。”
轉身起步,動作一氣嗬成。
天殊雪回到紙堆前,撿起紙人丟下的小紙人,隨後,用材料製成一個同樣大小,但外觀不同的小紙人。
那是她自己的樣子。
“給你,紙人先生。”她起身,把兩個小紙人塞在近在咫尺的紙人手中,毫無留戀離開,奔向祠堂。
這次,紙人沒有阻止她,隻是捏在手中的小紙人劈裡啪啦,竹子骨架搖搖欲墜。
等天殊雪頗為費力的翻身入紅棺材裡,縮在角落的紙人才在暗處隱去身形。
棺蓋合上的那刻,院落徹底陷入靜寂。
不知過了多久,大院閃現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他的氣息略微粗重,腳步聲在桌邊來回摩擦,猶疑不定。
隨著他呼吸聲加重,沙沙的步伐也挪動到祠堂,定在棺材前。
嗡——
棺蓋發出沉重的摩擦聲,外頭那人咽下口水。
月輝皎皎,光照在紅衣屍體光潔的臉蛋上,祂雙目圓睜。
“啊!”
棺材旁的人嚇了一跳,跌坐在地,他哆哆嗦嗦的爬起,頭也沒回的跑了。
棺蓋被掀開一半,新娘坐起身體,皮膚透著屍體特有的冰冷質感。
祂低頭,懷裡躺著一個陌生的少女,呼吸勻稱,剛睡著不久。
屍新娘試著活動身體,祂從棺材站起,很自然跨出長方形盒子,站在院子裡。
彼時,天殊雪海躺在祂的懷裡,呼吸平穩,並未醒來。
屍新娘垂頭,睫毛如鴉羽,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後,如同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步一步僵直的往院外走去。
從村長的家,到路口,再穿越村莊,進入被迷霧環繞的大山。
黑烏鴉停在枝頭,用渾濁的白眼打量來者,啼鳴驚擾遠方群鳥。
路途顛簸,天殊雪緩緩睜眼。
“新娘姐姐,你醒了。”她抬頭說道。
屍新娘點點頭,在她的動作下,俯身放她下來。
“不用謝。”天殊雪緊接著說道,她看著屍新娘手腕的空洞,沒有挪開視線,“這是不好的東西,媽媽是這麼說的。”
屍新娘沒有說話。
祂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的過往,隻是一具能行走的空殼。
隻是有一點可以確認。
祂握著天殊雪的手腕,牽引她往前走去。
再往前,那裡有令祂排斥的東西。
而天殊雪,是替祂解開詛咒,如同再造者一般的人物。
兩人在森林穿行,四周似有竊竊私語,又好像有無數眼睛注視,直至她們停在一個山洞前。
天殊雪抬步,卻踩到什麼柔軟的東西。
她腳下,是一塊幾乎看不出顏色的布。
在荒林的雜草堆中,數不清的骸骨堆砌。
繼續往前,就是山洞了。
山洞幽深隱蔽,入口僅能容納一人通過。
往內深入,黯淡的紅燭光微微閃爍,在兩人走路帶起的微風下,忽閃著壯大牆壁陰影。
展現在天殊雪麵前的,是一個個姿態各異的乾屍。
她們被故意擺出妖嬈的體態,身上套著鬆鬆垮垮的紅衣,嘴角被強行粘滯在臉頰側麵。
麵對詭異而殘忍的畫麵,天殊雪突然道:“不好的東西要被燒掉,媽媽是這麼說的。”
月亮躲進烏雲,山中多了分熱氣。
第四天清晨。
大院裡又傳來一聲慘叫。
逐漸習慣的李星鶴向雲跑出房間,又在祠堂口見到穿戴整齊的天殊雪。
“小雪早上好啊!”李星鶴洋溢著笑容招手。
天殊雪雙手放在雙肩包的肩帶上,看進他的眼中,才說:“早上好,李星鶴。”
向雲抿緊嘴唇沒說話,比起慢慢悠悠打招呼,他更在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及……是誰死了。
下一刻,左側第二間裡,一臉猥瑣相的袁經寶連滾帶爬出了房間,蹲在院裡狂吐不止。
其他房間的人悄悄出來,猜到結局。
——那個喜歡拉著學生講鬼故事的老大爺龐興富,死了。
向雲沒空安慰袁經寶,徑直走到房門口,推門而入。
和之前幾次一樣,龐興富的死狀相當淒慘,頭身分離,雙目圓瞪,簡直難以想象他去世之前,遭遇了怎樣的襲擊。
李星鶴閃身進入,一手擋著鼻子,道:“把他埋了吧。”
“這是死的第四個人了。”向雲回,“第一排的兩個房間都死了人,現在第二排兩個房間,也都死了一個人。按照這個規律,明天開始,第三排房間就會死人。”
既然關了燈,查房的侍女小翠不會進入,那他們又是怎麼死的呢?
更奇怪的是……
“老雲,你聽到了嗎?外麵好像很吵。”李星鶴靠著牆壁道。
不是村長的大院,而是更遠一點的地方。
兩人從房間出來,不出意外看到躁動不安的乘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媽的!不會按照房間順序殺人吧!”於峰怒罵,一腳踢開邊上的小石子。
第一天死的是右側第一間房的黃毛。
第二天死的左側第一間的王素惠,和右側第二間的紫毛。
第三天死的是左側第二間的龐興富。
按照這個規律,下一個死的,不就是第三間房的人?!
彆說左側第三間的於峰,右側第三間房的張明皓,也沒有之前那麼淡定,四處東張西望,眉宇間透著怪異的焦慮。
也是急了。
趁這功夫,李星鶴溜出大院,朝外麵一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昨天還一片寂靜的村莊,今天卻有真正的村民存在,並且還在到處移動!
有人扛著鋤頭去農田,也有人在屋子門口洗衣晾曬,好像還能聽到孩子們追逐打鬨的聲響。
今天是什麼活動來著?
李星鶴想了想,應該是‘走近鄰裡,促進各冥族友好’活動?
不過這裡不應該是村長家嗎?到現在都沒有村民出來,不是很奇怪?
想了一圈,李星鶴關上門,回頭就看到向雲招手,讓他幫忙搬運屍體。
每天都來這麼一出,真不是人乾的。
一群人把屍體埋掉之後,就圍坐在院落裡,等待時間流逝。
他們的手機沒有信號,能用的軟件隻有歡旅APP,更不要說打電話求助,也沒辦法定鬨鐘準時起床。
這幾天,人們醒來,總是會錯過六點多的早餐。
“今天的活動可以自由選擇參加或不參加,我和星鶴回去村莊看看,剛才出門時你們也看到了,今天村莊裡有活動的村民,是打探情報的最佳時機。”
向雲說道,順便將一些副本得分猜測告知。
“儘可能收集十安村的傳說傳聞,如果遇到紀念品店,能不靠近就不靠近。”
並不是所有人都在聽他講話,張明皓、袁經寶等人就坐在一邊,斜視說話的向雲,仿佛在看什麼熱鬨。
宋嫣雨適時舉手,“我也出去看看,待在這裡一頭霧水,反而不爽。”
張頌頌見此,猶豫了一下,拉住她小聲道:“那我也去……可以嗎?”
“可以啊。”宋嫣雨想都沒想答應了。
陸蘇然正想開口,向雲對他道:“陸先生,還有豐先生,可以麻煩二位在院子這邊檢查嗎?”
明著說檢查,實際是放心不下張明皓那些人,起到一個監視作用。
都這麼說了,陸蘇然也沒反駁,點頭答應。
就這樣,李星鶴、向雲、宋嫣雨、張頌頌去村莊,後麵加入的費宇、馬樂到農田,分工完畢,開始行動。
本來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奈何李星鶴一轉眼就想到被遺忘在邊角的天殊雪,招呼她加入。
天殊雪像個撥一撥動一動的機械玩偶,喊到她的名字,才慢吞吞走到前麵,等待問話。
看她如此冷靜,又想到昨天她猜出了比賽的內容,李星鶴腦子一轉,靠到身邊就問:
“小雪,你知道為什麼晚上有人死了嗎?”
本來隻是一句無心之言,大家也沒放在心上,誰知道下一秒,天殊雪卻點了點頭。
“嗯。”
那一刹那,所有準備出門的乘客,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向雲能感覺到自己喉嚨發緊,他問道:“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他們睡在新娘睡的位置。”天殊雪道。
她說著,單獨走向剛剛死了人的房間,推開門,在沾染一大片血跡的床邊蹲下。
和第一天晚上在自己房間掀開床單一樣,提起紅色被單,露出紅漆木板。
“搶了位置,新娘會生氣。”
那一刻,向雲腦中有根弦繃斷。
他大步衝到床前,一把扯開床上所有用品。
而在下麵展露的,根本不是床板,而是一口——落實在地麵的紅木棺材!
他們這幾天睡的根本不是床!而是寬大的足以容納兩個人的棺材!
為了進一步驗證天殊雪的話,向來謹慎的向雲一個箭步抓住棺材板,一把推開。
在靠牆壁那側,赫然出現一具頭朝大院門口,身體蜷曲而躺的乾屍!
或許因為是白天,乾屍套著紅衣,乾癟而無生氣,沒有複活跡象,隻是樣貌醜陋了點。
哐當。
向雲合上蓋子,身形的陰影籠罩在天殊雪身上,抬起左手捏住她的肩膀,語氣壓抑慍怒:“你既然都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天殊雪被這股大力按著後退一步,仰起腦袋,一如既往的平淡而懵懂:“因為你沒有問。”
話畢,她抓住向雲手腕,直勾勾的盯著他。
“這樣很痛,向雲。”她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