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特意來找我的?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遲蓮回頭望向靜謐的宮觀,自然而然地轉開了話題,“殿下要進去轉轉嗎?臣陪您一起。”
惟明心中暗笑,感覺自己在遲蓮眼中大概是個走路都會磕著碰著的嬌弱凡人,一眼看不到都不放心。他向外側了側身,示意他一起走:“不用伴駕嗎?父皇被上次蚺龍的事嚇得不輕,這次出門還特意帶上你一起,萬一突然傳召怎麼辦?”
遲蓮不甚在意:“我又不是尚總管,行宮上下千餘號人服侍他還不夠?等真鬨鬼了再找我也來得及。”
這話說得十分大逆不道,但誰讓他是如假包換的活神仙呢?惟明舌根泛起一絲異樣滋味——連天子也不放在眼裡,世上仿佛沒有什麼規矩戒律能束縛得住他,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會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甚至許諾會一直護持他登頂絕頂,到底是為什麼呢?
椿齡觀占地廣闊,修建得十分氣派,大殿共有三進,兩側建有配殿和經樓,主殿中供奉著一座莊嚴肅穆的天帝塑像,相貌極是威嚴生動,桌子上整齊地陳設著香燭貢品,看得出是有人時時打掃供奉,然而舉目四顧,卻一個人影也瞧不見。
“觀裡連個道童也沒有?”惟明左右看看,猶豫地征求遲蓮的意見,“來都來了,不上柱香拜一拜也不合適。”
“殿下且慢!”
遲蓮堪稱反應過激地一把攔住他,惟明也是沒想到他會在這種事上阻攔,一愣:“啊?”
遲蓮硬著頭皮道:“您還是不必參拜了……”
惟明跟他大眼瞪小眼半天,努力地試圖理解遲蓮話中深意,最後試探著得出了結論:“難道我上輩子是個修佛的,所以這輩子才不用拜天帝嗎?”
遲蓮:“呃……”
他一邊胡說八道糊弄惟明一邊推著他往外走:“就當是這麼回事吧……殿下還要看看那邊的壁畫嗎?這裡也沒什麼稀奇的,後頭還有好幾間神殿,不快點就逛不完了。”
惟明一頭霧水地被他拖出了主殿,匆匆走進了後麵的四禦閣。這一座神殿中供奉的是“四禦天尊”,也就是太微、紫微、長生、未央四位傳說中輔佐天帝的尊神。
惟明以前在彆的宮觀中也見過供奉四禦的,本來沒有太大興趣,不意間一抬眼,忽然發現另外三座神像前都擺著瓜果香花之類的供品,但最中間的太微天尊神像麵前卻隻供了一尊粗陶花觚,裡頭插著一把新采的蓮花。
“奇怪。”他輕聲自語,“這裡為什麼與彆處不一……”
尾音慢慢落下去,一句話沒有說完就停了下來。
他突然注意道遲蓮正在望著那瓶蓮花出神。這個陷在重重迷霧中的男人、超脫於紅塵之外的世外仙人,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惟明看得清卻又看不懂的、鮮明而濃烈的情緒。
仿佛是錐心刻骨揮之不去的痛楚,又似乎含著無邊的悲愁悵惘。
惟明一時怔住,隻覺得像有一層蒙蒙煙霧隔在兩人之間。
他們明明並肩而立,可迷霧的另一邊卻是他作為一介凡人所無法觸及的、隻屬於真正的遲蓮的世界。
正發愣時?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大殿深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臂挽拂塵的黑衣道士姍姍來遲,朝著兩人深施一禮:“不知端王殿下駕臨,有失遠迎,萬望殿下恕罪。”
遲蓮立刻驚醒回神,上前半步將惟明擋在自己身後:“你是誰?”
那黑衣道人忙道:“貧道遲安壽,忝為椿齡觀觀主,因今日行宮接駕,觀中人手都被叫去幫忙,因此迎候來遲,怠慢了殿下,實在罪過。”
那男人約莫三四十歲,身披黑色鶴氅,頭戴五葉沉香冠,麵容白皙清臒,身形高瘦修長,簡直是照著“仙風道骨”四個字長的,更兼言辭恭謙,態度可親,讓人一望便生好感。
惟明一手按著遲蓮的肩,帶著微妙的意味看了他一眼,隨後客客氣氣地對遲安壽道:“觀主言重了,原是本王無聊閒逛,未經通報擅入貴寶地,多有叨擾,萬勿見怪。”
遲安壽謙遜地道:“王爺肯賞光駕臨,實是本觀之幸,談何叨擾。”
惟明笑了笑,遲安壽主動相邀道:“四禦殿後有一處小花園,景致尚可入眼,王爺若不嫌棄,還請到山房略坐,吃盞茶歇歇腳。”
“觀主相邀,本不該推辭,不過今日來得倉促,風塵仆仆,禮數不周,恐怕衝撞了神明,況且稍後還有事在身,就不多打擾了。”惟明婉言推辭道,“待改日齋戒沐浴後,再來正式拜會。”
遲安壽倒也不勉強,隻道:“既然如此,貧道為王爺引路,請。”
三人從四禦閣中出來,一路上惟明見縫插針地和遲安壽閒聊了幾句,問他是何方人氏,又是何時出家,到椿齡觀多久。一直送到山門前,雙方作彆,分頭離去。兩人走出好長一段距離,眼前已能看見風荷院的月洞門,四周無人,遲蓮才謹慎地開口發問:“殿下覺得遲安壽有問題?”
“嗯?”惟明狀似隨意地伸出手去,須臾間一陣風過,他準確地接住了一片從枝頭掉下來的花瓣,“為什麼這麼問?”
遲蓮道:“感覺。”
“……”惟明似乎被他這個答案噎了一下,“你是說我剛剛看起來表現得不夠自然嗎?”
“那倒也不是。”遲蓮思索片刻,終於抓到一點蛛絲馬跡,像差生回答先生提問一樣自信而有把握地道,“殿下剛才不是用那種眼神看了臣一眼嗎?”
“什麼叫‘那種眼神’,”惟明道,“我隻是覺得又碰上一個姓遲的很稀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