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也是玄澗閣仙侍?”
蒼澤帝君的聲音沉緩淡然,仿佛隻是無心一問,那碧袍仙人卻如聆聖訓,謹慎答道:“今年玄澗閣合該有五十名仙侍,均是冰心池白蓮化身,卻隻得了四十九名,我派合虛仙君來瞧了一眼,才發現這裡還有一朵晚生的紅蓮。”
“如今化形之期已過去數日,這紅蓮看來是有些艱難,況且都說紅蓮是魔界之花,意頭也不大吉利,帝君若覺得它還有些可取之處,不如交由我帶回碧台宮,煉化了做個法器或配飾倒好。”
惟明想起歸珩曾講過遲蓮的身世,說他化形的時候險些叫青陽仙尊給拔了,原來指的便是此刻。那麼眼前這個碧袍仙人,想必就是那位一直與遲蓮不對付的青陽仙尊了。
帝君垂眸,瞥了一眼那還未綻放、花瓣已透出鮮明殷紅的蓮花,掩在寬袖下的手隔空輕輕一點,一道銀藍流光沒入水中,像遊魚一般繞著蓮花輕巧地遊了一圈。
青陽仙尊似乎是沒料到他竟會出手,愣了一下,蒼澤帝君已抬步繼續向前:“紅蓮靈識已開,隻差一口氣而已,不必奪它的機緣。”
帝君這話隻是隨口一提,並無斥責的意思,青陽仙尊卻仿佛被刺痛了,臉上的笑意險些沒維持住。他回頭深深看了一眼紅蓮,卻也隻有這片刻的失態,隨即便收拾好表情跟上去,再開口時,已然又是溫言笑語:“帝君仁慈,看來晚開有晚開的好處,它的機緣,倒是全因遇見了帝君。”
兩人身影漸遠,惟明想跟卻沒有跟上,心中已隱約明白這場景應當是遲蓮的回憶。他飄回紅蓮身邊,隔空摸了摸柔軟嬌嫩的花瓣,心裡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溜溜:蒼澤帝君一出場就從青陽仙尊手下保全了未化形的小蓮花,還借了一分仙力助他修煉,難怪遲蓮日後對他忠心耿耿死心塌地,他這伏筆埋得未免也太靠前了。
有帝君親自出手護持,到入夜時分,紅蓮便悄無聲息地化出了人形。
這回卻是蒼澤帝君沒有看見、卻叫惟明捷足先登的場麵:深藍天幕下,空無一人的湖麵上白霧彌漫,蓮花鮮紅的花瓣舒展到極致,蓮心流溢出金紅交織的靈光,光芒盤旋而起,熾盛如業火,最終向內一收,驀然落在岸邊,化作一位紅衣烏發、玉骨冰肌的仙侍。
數息之後,天邊掠過一道白光,落在紅蓮麵前,正是被他化形驚動的玄澗閣管事。那位赭衣仙君上下打量了他兩眼,一開口語氣卻有點嫌棄:“大晚上的真會找事。走吧,隨我去拜見碧台宮仙尊。”
凡仙人化形,先天便有靈智。紅蓮對著水麵看了看自己的相貌——沒什麼表情,從岸邊扯了根水草把自己披落下來的長發綁起來——綁得非常敷衍,跪亂了的衣擺也不知道理一下,起身就跟著管事朝園外走去。
虧他生得顏色好,這麼擺弄也是粗服亂頭不掩國色。一路上沒有遇見彆的仙人,管事就照本宣科地給他大致講了一遍仙侍的行事規矩,也不知道他聽進去多少。等到了碧台宮,守門仙侍前去通報,片刻後裡麵叫進,管事便帶著他由側門
而入,一邊絮絮地道:“仙宮正門隻在尊神出入、或有要事時方可開啟,仙侍日常都從角門進入,你需記清楚了,日後行動時注意身份,不要犯了尊神的忌諱。”
紅蓮“嗯”了一聲,管事又道:“待會兒L見了仙尊,隻管用心領受教誨,不要隨意出言發問。”
碧台宮內亭台樓閣層層錯落,景致富麗堂皇,無論地麵還是欄杆都不染纖塵,一望便知有人時時精心打理。因隻是接見個仙侍,青陽仙尊也沒必要為他開正殿,隻在偏殿升座。他換了身紫袍,慵懶地倚在座上,等受了紅蓮花跪拜,方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一眼,曼聲問道:“可有名字了?”
紅蓮花道:“沒有。”
青陽仙尊想了想,忽地揚唇一笑:“你生得遲些,化形也遲,不如就叫遲蓮吧,如何?”
紅蓮花不知道這有什麼可笑的,沒有答話,底下管事忙低聲嗬斥道:“還不趕緊謝過仙尊賜名!”
他便麵無表情地道:“多謝仙尊。”
青陽仙尊隻當沒看見底下人的小動作,擺了擺手:“你比其他仙侍資質差些,這次是運氣好,帝君垂憐,幫你過了化形這關,往後修行路上難關重重,卻不會再有這樣的好事,你當恪守本分,勤謹儘責,用心修煉,不可有怠惰僥幸之心,切莫辜負了帝君給你的機緣。”
這回沒用管事催促,遲蓮便道:“多謝仙尊。”
他來來回回就隻會“沒有”和“多謝”,全然是個美貌的棒槌,青陽仙尊也懶得跟他多費口舌,對管事道:“帶回去吧,明日起,叫他們學著在玄澗閣做事。”
遲蓮就這麼成為了玄澗閣仙侍的一員。按碧台宮定下的規矩,男仙穿白女仙穿青,遲蓮的本相雖是紅衣,卻要和其餘仙侍一樣換上無文無飾的白袍,素淨地隱身於雲霧與亭台之間,每日隻乾些端茶倒水、灑掃除塵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