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是天庭眾仙居所,但一樣要分三六九等,三重天玄澗閣便是分界。三重天往上住的是有品級的仙人,九重天以上就是天尊和天帝的宮邸。而三重天下則是無階無品的仙侍、散仙、遊仙及天兵天將住的地方。
玄澗閣的仙侍大多住在二重天的仙城裡,城中氣氛要比上麵活潑一點,有很多熱鬨的坊市。遲蓮攢下來的第一筆錢用來買了把舊劍,他閒暇時不愛往仙人堆裡湊,對於修煉仙術也是馬馬虎虎,唯一的愛好是去雜貨鋪裡淘澄劍譜,再回去自己對照著一點一點摸索。
同僚們有時也能看見遲蓮練劍,除了少數幾個天生陰陽怪氣,覺得他特立獨行惹人討厭外,大部分仙侍性情都溫柔平和,雖不愛這些打打殺殺,也看不出劍法好壞,卻經常鼓勵他,還誇他劍術精湛,不管是劈木頭還是剁餃子餡,都十分地乾淨利索。
這樣平淡的生活持續了小半年,遲蓮那冷漠的性情沒能扭轉多少,但也逐漸習慣了以仙侍的身份待人處世。大到天帝小到神君,半年下來足夠他認清白玉京的各路神仙,卻再也沒有見到過蒼澤帝君一麵。
這一年十方歲宴,慣例是天下十洲洲主到白玉
京述職,天帝在玄澗閣設宴款待。歲宴連開三天,好不容易捱到最後一日眾仙散去,園子裡隻剩下十幾個仙侍收拾殘局。遲蓮和同僚們正將狼藉杯盞一一施法除淨,忽然聽見背後樹林中傳來“沙沙”的響動。
他耳朵一尖,手中動作沒停,卻屏息留意著身後的動靜,片刻後,那聲音離得越來越近,也愈發明顯,終於將其他人也驚動了,疑惑道:“什麼聲音?”
眾仙侍回頭一看,隻見草木葳蕤,樹影微微搖晃,並無人跡,還以為是一時聽岔了,正要轉身回去繼續乾活,忽地一陣腥風撲麵,從高處樹上驀然垂下一個猙獰巨大的蛇頭,猩紅蛇信一吐,瞬間將麵前離他最近的一位仙侍卷進了腹中!
“啊——!”
尖叫聲驟然爆發又戛然而止,那巨蛇尾巴勾在樹上,仗著身形靈活,輕輕一蕩就飛到了那尖叫的仙侍麵前,張口將他也給吞了下去。
在場所有人全都如凍僵般凝固住了,不敢動也不敢跑,甚至不敢尖叫呼救,生怕下一個被巨蛇吃掉的就是自己。
玄澗閣仙侍都是花木化形,當初天帝讓他們降世就是為了服侍神仙,並沒真把他們當正經神仙看待。這些仙侍連仙道術法都沒修煉過,更彆說掌握什麼對敵的法門,說得不好聽就是柔弱可欺,遇到這種嗜血發狂的凶獸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巨蛇大概也存著這樣的輕蔑心思,見他們都不動,反而不急著吃人,甩著尾巴慢悠悠地從樹上爬下來,繞著人來回逡巡,時不時吐出信子來嚇唬他們一下,把那些美貌的仙侍嚇得麵色蒼白盈盈含淚,它便越發興奮,高高地揚起蛇頭,準備從中挑一個順眼的來吃。
眼看它再度張開蛇口,露出沾滿涎水的獠牙,那被它盯上的仙侍再也忍不住腿軟,一歪身摔倒在地,爆發出崩潰大哭。就在這一愣的空當裡,一隻分量沉重的精金高足盤從斜後方破空而來,借著哭聲遮掩風聲,“當”地一下敲在巨蛇腦袋上,硬生生將它砸飛出去一丈多遠。
遲蓮踩著長桌飛身上前,擎劍而出,朝那邊呆立的仙侍厲聲斷喝:“還不快跑!”
巨蛇被這一下砸得發蒙,但它畢竟是上古異獸,銅皮鐵骨甚至能硬吃符咒法術,這麼一個小小的盤子並不能給它造成多大的傷害,卻徹底激怒了它。不等遲蓮靠近,蛇尾抖動如精鋼長鞭,淩空橫掃,直接攔腰將他抽出一大口淋漓鮮血!
遲蓮重重摔在花叢中,顧不得腹部劇痛,就地一滾,躲過了巨蛇緊隨而來的第二鞭,隨後單手扯住樹藤借力蕩開,趁著巨蛇咬了個空、蛇口閉合的刹那,當空在它嘴上踩了一腳,整個人淩空躍起,全身力量挾著下墜之勢灌注長劍,“噗嗤”一聲紮穿了它的左眼。
巨蛇受疼痛刺激,登時狂性大發,在地上胡亂翻滾掙紮,龐大身軀撞毀了成片的山石樹木。遲蓮死死地握住劍,整個人掛在它頭上,後背幾乎要被無數硬物撞碎,全身的骨頭都不知道斷了幾根,最後終於被連人帶劍甩飛出去,蛇眼傷處失去阻礙,登時爆開滿天血花。
遲蓮比它好不到哪去,摔在了斷開的石柱上,這一下差點去了半條命,倒在廢墟中爬都爬不起來,巨蛇卻徹底被激起了狂性,不肯就此放過他,全身鱗片豎起,蛇口一張,又撲過來咬他。
遲蓮全身劇痛,離暈過去隻差最後一口氣,此時真正是到了窮途末路,除了等死外彆無它法。然而他是個凶性殺心絲毫不弱於巨蛇的狠人,生死關頭,不知從哪兒L來的一股力氣,抓起手邊的長劍對準巨蛇猩紅的上顎,閉著眼狠命一捅——
冰涼的蛇血嘩地一下浸透了他的衣袖,緊接著一潑黑血劈頭蓋臉澆下,可那致命的毒牙最終卻沒有落在他身上,巨蛇龐大的身軀晃了晃,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氣似的,竟然維持著蛇口大張的姿態,轟然砸進了旁邊的亂石堆裡。
遲蓮滿麵鮮血地在地上躺了半晌,也沒見它再動彈一下,這回終於確定自己是安全了,心下剛鬆了半口氣,眼前旋即一黑,眼球傳來燒灼般的劇痛。
那蛇血裡有毒。
他拄著長劍艱難地爬起來,不辨方向、跌跌撞撞地亂轉了幾圈,精疲力竭之際,終於聽見了溪流的潺潺水聲,當即腳步一軟,卸掉了全身的力氣,“撲通”一下,直挺挺地栽進了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