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花非花(九)(2 / 2)

還玉京 蒼梧賓白 7557 字 10個月前

他的糾結掙紮無人可訴、無人理解,也不能讓外人知曉,若非喝醉了,他甚至寧可像個河蚌一樣把這個秘密埋在心裡、藏到死,也不會拿著傷口去乞求誰的憐憫與讚賞。

換作任何人聽見他這堆前後矛盾的胡言亂語,都會當他喝醉了撒酒瘋,帝君卻還像是哄孩子一樣,摸著他的腦袋,很有耐心地說:“沒事的,我都喜歡你一百多年了,現在不也是好好的嗎?”

遲蓮抬眼看著他,眼圈頓時就紅了。

他突然往前一撲,緊緊地抱住帝君,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認真地許諾道:“帝君不要喜歡我了……沒關係,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會好好保護你。”

帝君:“……”

一時滿室寂靜,青銅蓮花爐裡香煙嫋嫋,隻聽得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震得帝君久違地自我懷疑起來:他的心臟以前都是擺設嗎,怎麼從來沒感覺它存在過?

半晌後,帝君方感慨萬千地一歎:“不枉我陪著你折騰了這大半天,總算是說了句人話。”

他摟著遲蓮清瘦的脊背,胸腔震動,低聲笑道:“就衝你這句話,往後不管天崩地裂還是日月倒懸,我都最喜歡你,好不好?”

遲蓮認死理,執拗得像塊木頭,堅持道:“不行,會害了帝君。”

“不會的。”帝君起初還覺得讓他喝酒是胡鬨,這時卻突然從逗人裡得到了莫大的趣味,一本正經地道,“隻要你也最喜歡我就行了,兩邊相抵,我們誰都不會有事,就是這個道理。”

“你呢,你喜不喜歡我,嗯?”

遲蓮逼問人家的時候理直氣壯,輪到自己就慫了,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帝君卻不依不饒,把他的臉轉回來:“說話。剛才恨不得問到我臉上那個勁兒呢?”

遲蓮:“……喜歡。”

帝君:“喜歡誰?”

遲蓮一個勁地往下滑,試圖從他懷裡逃跑:“喜歡帝君。”

床上一共就這麼大一點地方,他再躲能躲到哪兒去,被帝君撈回來往上掂了掂:“帝君隻是封號罷了,你難道就喜歡個虛名嗎?這樣算不得真心喜歡,那我可就要受傷了。”

遲蓮哪敢讓他受傷,口頭上也不行,立刻放棄了掙紮:“喜歡你。”

帝君沉吟道:“嗯……隻是一般喜歡嗎?按剛才說的,我可是‘最喜歡你’了,你就普通地喜歡我一下,是不是不大公平?”

他還強調了一下“最”字,遲蓮在他殷殷的目光中越縮越小,隻好承諾道:“我也最喜歡你。”

“這才像話。”帝君終於滿意了,一麵動手拆掉了他的發冠,理順了披落下來的長發,一麵道,“那就說好了,我最喜歡你,你也最喜歡我,以後不管是誰從中作梗,都不能反悔。”

“好……不反悔。”

說了這麼久的話,帝君終於消磨掉了他的酒瘋,哄得遲蓮困意上湧,見他眼皮打架,便托著背扶他安生躺下,輕聲道:“睡一會兒吧。”

他便安心地陷進了柔軟的

絲緞裡,朦朧中還不忘抓住一段衣袖,試圖把那個人長留在身邊。

這一夢酣然無憂,縈繞在心頭的飛絮遊絲都被一隻手溫柔地拂去,隻留下清清淺淺的、微風一樣的觸感。

遲蓮就在這樣的安寧中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一片光滑的錦緞,那輕柔觸感並非夢中幻覺,而是真切落在他背上的安撫。他順著那片衣角抬頭看上去,就看見了帝君優美的側臉,以及浮在他麵前、讀了一半的書。

這個場麵很難形容,說沒發生什麼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和帝君不但躺在同一張床上,甚至還窩在人家懷裡,手搭在帝君腰上還沒放下來,錦被中體溫浸染,氣息交融,早已不分彼此;但他雖然睡得披頭散發,帝君卻隻是除去了外袍,半倚著床頭,儀容依然嚴整不亂,況且要是真發生了什麼,他也不可能還有閒心在那裡看書。

感覺到遲蓮的動靜,帝君擱下書,低頭看了他一眼,神色一如既往,溫聲問:“醒了?頭疼不疼?”

遲蓮頭一次醉酒,倒是不頭疼,就是反應比平時稍慢:“還行,有點木……帝君怎麼在這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你倒問我。”帝君鬆開手,不緊不慢地道,“翻臉不認人可不行啊,遲蓮仙君,自己乾過的事怎麼能說忘就忘?”

遲蓮“蹭”地一下就弾起來了,緊張地看著他:“我冒犯帝君了?”

帝君大概是心情還好,懶散地靠著床頭,慢條斯理地反問:“哭著喊著逼我承認最喜歡你,算冒犯嗎?”

遲蓮:“……”

他好像、似乎有點想起來了,但轉眼就因為想起的片段過於羞恥、不亞於五雷轟頂而失去了繼續思考的能力。

“喝酒誤事……冒犯帝君了,我以後一定戒酒,再也不喝了,先前的事就當沒有發……”

他試圖悄悄地從帝君身上翻下床跑路,被帝君攔腰兜了回來,沒什麼責備意味地數落了一句:“跑什麼,小心摔了。”

“喝多了撒個酒瘋而已,本來不是什麼大事,怎麼到你這就跟天塌了一樣。”帝君起身下床,給他讓出地方,“反正隻有我看到了,不算丟人。隻是依你這個酒量,以後還是少去外頭胡鬨,回頭再讓人拐跑了。”

帝君態度自然平和,知道他臉皮薄,便不和他翻舊賬。遲蓮自覺理虧,老老實實地過去服侍帝君穿上外袍,又開了櫃子拿了件衣服換上。帝君見他穿戴好了,便抬手招他過來,按在鏡台前,親手取過梳子,將他睡亂的長發一絲不苟地從頭理順,綰了個端正的發髻,替他戴好發冠,對著水晶鏡端詳片刻,確認沒有什麼歪斜淩亂之處,才算滿意。

他自始至終沒有解釋自己出現在此的緣由,也沒有追問遲蓮為什麼突然躲起來喝酒,隻是某個瞬間與遲蓮在鏡中目光相對,抬起手背在他側臉上輕輕貼了一下,用一種近於漫不經心的語氣道:“我看了你百十來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誰,下次要喝酒的話,記得提前告訴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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