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花非花(十一)(2 / 2)

還玉京 蒼梧賓白 5866 字 9個月前

這時候也隻有北辰仙君敢說這種話,旁觀的神仙心裡都像明鏡一樣:真正的天族和凡人、妖族都不一樣,他們原本就是天地清氣所化,軀體隻是神魂的外相,不像其他族裔那樣兼具肉身與魂魄。因此神仙雖然堅不可摧,然而一旦摧毀了就是魂飛魄散,身歸天地,再也沒有重來的機會。如果是瀕死之際吊住一口氣,尚且有挽回的餘地,卻從沒聽說過誰是死透了還能救回來的。

北辰仙君依然注視著陣中二人,口吻堅定而平穩,就好像他真的有十足的把握:“眼下帝君要沉睡一陣子,你就打算讓他睡在這個荒山野嶺裡嗎?”

他的鎮定比任何勸慰都有效,總算穩住了遲蓮,把這句話聽了進去。

遲蓮托起身邊常帶的那枚青蓮花玉佩,將那些從帝君體內飛散、被金匱玉鎖陣阻攔在天頂的金色飛光一絲一縷收攏起來,連同帝君仙軀一道收入秘境之中,最後隻剩滲入地底的鮮血實在沒法再提出來,他終於揮手撤去了法陣。

明樞要過來扶他,被他輕輕地推開了,遲蓮拄著自己的劍,踉蹌著站了起來。

“回降霄宮。”

從那一天開始,降霄宮主殿深鎖,遲蓮把自己

關在殿中,開始發了瘋似地從帝君的藏書中尋找北辰仙君所說的複生之法。然而他看得越多,越能清晰地意識到那個他們諱莫如深、不忍明言的真相——天族一旦死去,就是徹底的煙消雲散,再也沒有扭轉乾坤的生路了。

北辰仙君的緩兵之計很有效……就是太有效了,他到現在還是沒有緩過來。

外麵人聲不絕,亂作一團,蒼澤帝君的隕落震動了九天十地,眾仙百態都在這短短十幾日內展露無疑。遲蓮知道北辰仙君他們正在外麵殫精竭慮地支撐,關於顯真仙君的生死、關於三才印的下落、關於降霄宮下一任繼承人……樁樁件件,步步緊逼,以往被帝君彈壓下去的勢力如同雨後春筍,正在一個接一個地冒頭;他也知道自己不該再沉湎於挽回不了的過去,帝君曾經教導過他要勇於背負起三界的命運,他說總有一天他會抽身退步,把天地留給後來人……

可是他們誰都沒有準備好。

帝君教了他那麼多大道理,卻從來沒有教過他該如何麵對生死離彆。不知道他是忘記了還是刻意回避,故意營造出一種他永遠也不會離去的甜蜜虛假的氛圍,然後又在哄得遲蓮深信不疑之後,用自己的死亡親手打碎了這道名為“永恒”的幻境。

遲蓮茫然地站在書架的縫隙裡,感覺自己渺小得像一隻螞蟻,隨便掉下來一本書都能把他砸死,還談什麼統禦三界、拯救蒼生呢?

轟隆——

法術爆炸的聲音震響全宮,連屋內都跟著簌簌地晃動,遲蓮猝然回神,聽見一貫溫柔的明樞仙君頭一次疾聲厲色地嗬斥道:“滾出去!”

兩名強闖正殿的天將被明樞橫掃出去,被一眾隨從簇擁的金衣仙君卻權當沒看見,笑了一聲,晃了晃手中的天帝禦旨,虛情假意地道:“明樞仙君,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得理解理解我,畢竟天尊仙殞,留下這麼大一個爛攤子等著人收拾,帝君鈞旨在此,我也不好抗命,是不是?”

沒等明樞回答,背後突然響起吱呀一聲,沉寂多日的正殿大門在眾人眼前徐徐打開。

遲蓮的衣擺上還沾著陳舊的血跡,麵容如冰似雪,冷靜得不像個哀毀過度的孝順弟子。他每一步都走的很穩,在眾人注目下慢慢走下台階,伸手把明樞仙君擋到自己身後,淡淡地問:“有什麼事?”

那金衣仙君上下睨了他兩眼,大概覺得他是個失去了靠山的喪家犬,不足為懼,說話就沒有對明樞那麼假客氣,連笑都懶得笑了:“遲蓮是吧?我聽說過你。奉帝君旨意,即日起由我接掌降霄宮一應事務,你——”

“帝君?”遲蓮打斷他,“我們帝君在殿中躺著呢,他應該不認得你是誰。”

金衣仙君:“……”

“裝傻就沒意思了,”他忍著氣道,“我奉的是欒華帝君鈞旨,你難道要違抗天帝聖命嗎?!”

遲蓮點了點頭,了然地道:“我當是誰急不可待地上門抄家,吃相這麼難看,原來是天帝,失敬。”

金衣仙君萬萬沒想到他能這麼大逆不道,當即喝道:“你敢對天帝不敬!放肆!”

“嗯,我向來放肆。”遲蓮居然還讚同了一句,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金衣仙君一怔:“……你什麼意思?”

下一瞬,恢弘的金紅劍光照徹庭院,“呲”地一聲血花噴濺如雨,在天將們的驚呼聲裡,清晰地傳來一重一輕兩道重物落地的聲音。

連明樞都被他嚇著了:“遲蓮!”

血雨落下,現出遲蓮麵無表情的麵容。他手中劍猶在滴血,漠然注視著金衣仙君的無頭屍體,抬腳踩住骨碌碌滾到他麵前的頭顱。

他用劍尖挑起了那顆連眼睛都沒來得及閉上的腦袋,像個浴血而來、徹頭徹尾的瘋子,聲音不高,朝那群恨不得退到他八丈開外的天將們道:“離那麼遠乾什麼?都過來看清楚了——誰想取代帝君,此人就是他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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