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被罰閉門思過的消息很快在朝中傳開,這一下來得實在太突然,簡直是莫名其妙,而且皇帝又在罷朝休養之時,連個正經罪名都沒有,很難讓人不多想——在這個關口處置四皇子,難道皇帝是終於下定決心要立康王為儲了?
滿城風雨中,唯獨望族賀家不動如山,在大理寺供職的賀觀沉默地做著自己的分內事,並在其他同僚議論紛紛時,悄然移開了視線。
大理寺中隻有他配合端王跟下了此案全程,取得方天寵等一乾人的全部口供,完成了最終的卷宗。在將卷宗呈遞給皇帝之前,端王就告訴過他不要太樂觀,現在想來,他應當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刻,隻是依然沒有放棄抗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端王是因為什麼而獲罪,也許這正是“不平而鳴”的下場。
他祖父叫他不要胡思亂想,也彆跳出來做出頭鳥,這個關頭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翻來覆去地思索,並在心中暗暗做出選擇:比起狠毒急躁、不擇手段的康王,端王才是最適合做一國儲君、乃至為天下之主的那個人。
端王府中。
院中積雪倒映晴光,將窗戶照得通透明亮,室內暖意融融,卻不像宮中那樣熱得氣悶。遲蓮雖已脫去草木之胎,但可能和先前重傷沉睡有關,一到深冬就有點提不起精神。恰好惟明禁足在家,原本想著乾脆遁入秘境休養過冬算了,這回反倒是遲蓮堅持要留在外麵。對於神仙而言,四季如春的日子已經過得厭煩了,像現在這樣兩人依偎在一起,聽著市井中的動靜,看著窗外落雪壓枝,伴著一夜風聲相擁入眠,反而變成了漫長生命中珍貴而難得的體驗。
他枕在惟明腿上,大概覺得外麵的光有點晃眼,就拉下他一隻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隨口道:“外麵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都在猜殿下為什麼被禁足,眼見人心動搖。殿下本不必受今日之苦。要是那天答應皇帝的要求就好了……一個國師的身份,丟了也就丟了,大不了換個身份再來,有什麼要緊?”
惟明替他遮著光,低頭看他白皙側臉和優美的唇型,眼底閃過一星笑意,不緊不慢地道:“不可以。對付皇帝這種人,就要硬氣一些,不管他如何試探,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讓他知道底線在哪裡。否則一旦他利誘成功,就會想儘各種辦法來拿捏我,人隻要退縮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所以絕不能給他可乘之機。”
“還有一件事你給我牢牢記住,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惟明嚴肅地道,“我不可能為了任何東西放棄你,哪怕隻是嘴上隨便說說、糊弄彆人也不行,這一點沒有商量的餘地。”
遲蓮雖然被蓋著眼睛,但還是下意識地轉開臉,耳根泛起薄紅,似乎有點赧然,哼唧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惟明卻不依不饒地將他撥回來,繼續道:“再說我這算什麼吃苦,能安心居家讀書,不必去公衙裡挨凍,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好日子。”
他話鋒一轉,幽幽歎道:“隻不過旁人都有紅袖添香,唯獨我的‘紅袖’是
個隻管添亂不管收拾的,這半日光顧著心猿意馬??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連書都還沒翻過兩頁。”
遲蓮終於笑了起來,翻了個身埋進他溫暖的懷抱裡,輕快地道:“殿下不早說,想要這些還不簡單?我這就起來給殿下研墨斟茶。”
惟明任由他在懷裡滾來滾去,將他揉亂了的長發理順攏齊,隨手剝了個橘子喂了他一瓣,似笑非笑地道:“算了吧,吃個橘子都得我親自喂到嘴邊,那些微末小事,如何敢勞動國師大人。”
遲蓮張口咬住了橘子瓣,被冰得“唔”了一聲,皺眉道:“酸。”
“是嗎?”惟明自己也嘗了一瓣,“挺甜的,你……”
話音未落,遲蓮忽然撐起上身,眼裡帶著狡黠的笑意,湊過去吻住了他。
惟明被他一撲,重心不穩,隻得放下書向後撐著床榻,另一隻手卻仍扶著遲蓮的後背,唇齒間滿是橘子的酸甜和清香,又有點像是遲蓮這個人本身的滋味,越是繁複細膩,越是引人深究,越是欲罷不能。
氣息耗儘,綿長一吻到了尾聲,遲蓮終於與他稍稍分開,跪坐在惟明腿上,笑得像隻誌得意滿的小狐狸,居高臨下地評價道:“還是殿下比較甜。”
數日之後,乾聖帝身體漸有起色,終於宣布重開早朝。次日一早,文武百官便齊聚於紫極殿內候命,不久後聖駕到來,乾聖帝圍著厚重大氅坐在龍椅上,看上去氣色尚可,隻是老態越發明顯,精神頭倒還很足,淡淡地道:“眾卿有本便奏來。”
因皇帝休朝近一個月,緊急的事都是重臣麵奏,餘下些不太著急的,才放在今日朝會上一一回稟。待各部長官輪流奏事完畢,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上朝時外頭還是漆黑一片,如今已然天色大亮。乾聖帝也略覺疲憊,喝了口茶潤潤嗓子,問道:“還有沒有?”
此時文臣班中,忽然有一名禦史持笏出列,朗聲道:“臣有本奏。”
乾聖帝一抬手,示意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