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花枝的手緩緩垂落,可攥緊花枝的手指始終沒有鬆開。
意識徹底消散前,秦江月喃喃低聲。
“薛寧,一個人走,確實……”
確實如何,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秦江月苟延殘喘近一月,在這一日走到了終點。
身邊無人陪伴,隻有花花草草,還有一大片鏡湖。
也不是無人陪——花枝被他握在手裡,直到整個人化為銀色的碎光消失,也不曾離開那花枝。
碎光甚至湧入了花枝之中。
鏡湖水波濤洶湧,比麵對魔神時更加翻騰。
花枝輕輕飄起,承載著碎光墜入湖水之中。
頃刻間,湖麵平靜下來,如鏡一般。
另一邊,薛寧離開鏡湖後,就對那裡發生了什麼毫不知情了。
她趴在小龜背上,任由小龜帶自己離開無爭仙府。
人還是有些魂不守舍,但也知道既然做了選擇就不要後悔,所以她沒回頭,也沒喊停。
她已經沒有想哭的感覺了,人出乎意料得平靜,除了有些反應遲鈍,什麼異常都沒有。
就好像並未經過一場生離死彆。
但離開仙府的事並不順利,距離仙府護山大陣還有挺遠的時候,他們就被攔住了。
遮天蔽日的藤蔓堵住了去路,薛寧蹙眉看著那些眼熟的藤蔓,這東西這麼難看,還長得到處都是,無爭仙府真的不考慮處理一下嗎?如果是特地培育的,那審美也太差了一些。
“繞路試試。”
薛寧拍拍小龜的頭,吩咐它換方向。
小龜立刻照辦,可不幸的是,不管他們走哪個方向,都有藤蔓堵路。
薛寧無法,打算用靈力將礙事的藤蔓解決掉,這是下下策,秦江月囑咐過她不要動這些藤蔓,她還記得。
……那時候他還活著。
她人愣了愣,很快又調整好,靈力就要打出去的瞬間,有人擋在了前麵。
恍惚中以為見到了秦江月,仔細看看,才發現是秦白霄。
“……你?”她遲疑地發出聲音。
秦白霄麵色冷肅,眼睛發紅:“跟我走。”
薛寧沒動,扣著小龜的龜殼道:“我要離開這裡……”
“我知道。”秦白霄頭也不回,“跟我走,我帶你離開仙府。”
薛寧呆了呆,還是沒動,似乎不怎麼信任他。
也對,秦白霄自嘲地想,除了兄長,整個仙府確實沒什麼她可以信任的人。
而唯一可以信任的兄長已經死了。
秦白霄握緊了手中降魔劍。
它會在這裡也代表了一個答案。
薛寧也注意到了降魔劍,她眼睛突然很疼,可人還是保持著鎮定。
“兄長之前吩咐過我,在他離開後護你離開仙府。”
秦白霄稍稍側頭,並不看她,盯著一處道:“你信我便跟上,不信就自己想辦法。”
“……”
秦江月。
薛寧心裡空落落的,嘴唇乾澀發疼,她拍拍龜殼,輕聲道:“跟上去吧。”
小龜應了聲,追上秦白霄的步伐。
他的速度很快,大約也是想避開什麼人的阻攔,薛寧有時在想,仙府的人其實也沒必要非得攔著自己,不就是個婚約嗎?解除了對他們的白月光來說也是清清靜靜的。
和她這樣的人帶著婚約離開,在他們心中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如今秦江月……剛死。
他們去給他置辦後事還來不及,追她倒也沒那麼要緊。
她那時心裡急著走,不斷給自己想理由,說不清是害怕自己真的走不了多一點,還是怕自己不想走了多一點。
秦白霄現在這麼著急又是為了什麼?
走著走著,發現路線變得很熟悉,是去往後山的路。
不多時他們就到了熟悉的屋舍前,她的菜地那麼惹人注目,正是豐收的時刻。
可惜這裡的主人到死都沒嘗上她親手種的菜。
“怎麼走這裡?”
薛寧一邊問著一邊揮揮衣袖把菜地收了,果實都裝進乾坤戒裡。
秦白霄麵無表情道:“其他地方走不了,這裡是兄長幫你開好的出口,留存時間不長,你看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要拿,若沒有,就快些隨我走。”
還能拿東西嗎?
薛寧迅速觀察了一遍這裡,除了菜地,好像沒什麼值得留戀的。
但再次離開之前,她還是頓了頓,下了小龜去了屋裡。
薛寧什麼都沒看,隻盯著地麵,走到之前被聶長老鞭子甩碎的地磚之前。
那時秦江月說,她以後可以將它修好。
薛寧彙聚靈力在掌心,試著將它聚合,果然將碎裂的地磚一點點恢複原狀。
這一點都不難。
薛寧眼睛又有些疼了,她不敢多磨蹭,很快跑出去騎上小龜。
“走吧。”
秦白霄回眸看了看她,一言不發地繼續帶路。
兩人穿過崎嶇的山道,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停下,淡淡結界光一點點展開。
“帶著這個。”
秦白霄忽然遞來一樣東西,薛寧接過來看了看,是塊玉佩。
“若有什麼事,用它聯絡我。”
……找他?
“不必了。”用不上。
她躲男主還來不及,哪裡需要這個。
但秦白霄堅持:“不拿就彆走。”
“……”兄弟倆在某些方麵還真是有些相似。
薛寧勉強收下,反正拿了也可以不用。
“你彆多想。”看著她低下的頭,秦白霄語氣麻木道,“我給你這個也並非糾纏你什麼,隻是答應了兄長,在他死後護你周全。”
“……”
哦,秦江月。
又是秦江月。
秦江月啊。
他想得真周到啊。
“兄長之前已寫了書信給府主,交代你之後的事,但也怕他死後還是會有人不遵守他的遺願,到時他什麼都做不了,所以隻能交托給我。”
“……可以了。”薛寧打斷他的話,“彆說了,我不想知道。”
“你必須知道。”秦白霄語氣冷硬,眼神執拗地盯著她,“我大哥為你做的事,你一樁樁一件件都得知道。你若還有良心,以後就不該再尋彆的男子合籍。哪怕……哪怕你忍不住,至少也要為我大哥守孝三十年。”
三十年,都不是三年了,可見到了活得長久的修真界,什麼時間都得延長。
薛寧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拍拍小龜就要走,秦白霄抿抿唇,跟出幾步,終究是沒有阻攔。
他目送她就此離開,但事情進展還是太不順利。
藤蔓再次來襲,與藤蔓一起的,還有慕不逾。
他站在出口的另一邊,白發白須,冷冰冰地問:“想去哪?”
秦白霄目光一凜,立刻擋到薛寧麵前,提醒慕不逾:“府主,兄長讓她走。”
慕不逾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可以走,但走之前,要把鏡湖後來發生了什麼說清楚。”
他往前一步,盯著薛寧,目光危險而冷漠:“江月的屍身不見了,連劍骨也消失了,一切都找不到了,如同他不曾存在過一樣。你是最後見過他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麼,解釋清楚。”
薛寧:“……”行,她知道為何秦白霄那麼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