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握著鋤頭等物、站在士兵身後的百姓看到那些做狄人士兵裝扮的悍匪,一瞬之間,顯然也恍然明白過來一切。
你們這些天殺的?,平日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也就算了,竟然勾結狄人,殘殺大淵百姓!你們乾脆認狄人做祖宗算了!”
孟堯今夜帶的人馬是謝琅留下的三千精銳,悍匪們被識破身份,自知無路可退,除了幾個負隅頑抗的,大部分都主動繳械投降。
領頭的悍匪頭目被五花大綁,押到眾人麵前。
孟堯沉聲問:“究竟是誰指使你們這麼做?”
通敵是死罪,這些土匪雖是些亡命之徒,背後若無人撐腰,斷不敢公然披上狄人鎧甲,為狄人壯聲勢。
那頭目立刻用警惕的眼神看著孟堯。
孟堯道:“說出來,你還有活命機會,否則,你覺得青州城的百姓會放過你們麼。”
頭目抬起頭,望著四周一雙雙燃著憤怒火焰、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的人群,到底生了些畏懼,道:“我也不知道,隻聽說是上頭有人花了大價錢,雇我們過來。”
“除了你們,城外所謂狄人士兵,還有多少是山匪假扮?”
“至少上萬人,來人出價很高,且說了,我們隻需要跟在狄人後頭撿現成的,幫那些狄蠻子壯一壯聲勢便可,不需要真的衝鋒陷陣,進城之後,所劫掠的金銀錢財,也全歸各寨自己。”
說到此,那頭目瞥一眼四周,低聲咕噥道:“自打那謝唯慎來了青州之後,青州匪寨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難過,好不容易來了這麼樁大買賣,誰不眼饞……”
他聲音雖低,還是被幾個耳力好的漢子捕捉到了。
幾個漢子不顧士兵阻攔,衝過去對著這可恨的悍匪頭子一陣拳打腳踢。
孟堯未讓人立刻阻止,畢竟,被悍匪與狄人欺壓了這麼多年,這些百姓心中有太多怨氣需要發泄。頭目捂著腦袋,左躲右閃,還是被打得鼻青臉腫,孟堯翻身下馬,拱手向四周道:“大家的心情在下可以理解,可眼下狄人大軍未退,此人是我們了解敵兵情況的唯一來源,留著尚有用處,還望大家手下留情,暫留他一命。”
這話是實話。
青州還在狄人大軍的圍困之中,今夜之後,可能會麵臨著更大的危機。
幾個動手的漢子用力補了幾拳後,到底還是咬牙住了手。孟堯向眾人致謝,並讓人將所有山匪都押下去,細細審問。
之後,又讓人將在城中故意散播謠言的幾個閒漢綁了上來,審明真相,一律斬首示眾。
孟堯立在那一排屍體前,手執火杖,麵朝眾人,正色道:“我知道,青州被困,大家時刻都處於驚惶之中。然而朝廷腐敗如此,上位者為了一己之私,可以重金收買匪徒,將刀劍對準大淵百姓,大家難得寧願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謠言,也不願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實麼?”
“當初青州三城淪陷,滿朝武將無一人敢提刀上陣,是謝世子帶著麾下數千士兵,孤身西
行,對抗狄人數萬大軍,救青州城於危難。戰後青州缺糧,朝廷賑災糧久不下來,也是謝世子讓麾下士兵節省出口糧,勻給青州百姓。青州城那些坍塌的城牆與屋舍是如何迅速修繕起來的,更不必在下多說了。謝世子若貪圖功名利祿,完全可以接受朝廷封賞,去當一個閒散富貴的平西侯,而不是晝夜不眠陷在西京,九死一生與狄人苦戰。大家捫心自問,自狄人被驅逐出落雁關,西京諸城陸續回到大淵版圖,大家夜裡睡覺難道不比以前安穩許多麼?”
還有夏知州,當初青州城破,守將棄城而逃,是夏知州和甘縣令二人帶領城中數百殘兵與狄人周旋到最後一刻,險些殉城而亡。他們若真惜命,若真不顧城中百姓,完全可以像那些守將一樣棄城而走。若連他們都稱不上好官,這滿朝文武,誰還敢自稱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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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百姓紛紛慚愧低下頭。
夏柏陽也由府吏攙扶著,站在人群之後。聽到這話,這位兩鬢早早露出斑白的知州眼中泛起幾點淚光。
孟堯環顧一圈,接著道:“狄人攻勢雖猛,然我相信,人心齊,泰山移,眼下能救青州的,不是朝廷的援兵,也不是我孟堯,而是青州的百姓,你們自己。”
“我孟子攸也是青州人,我可以拿性命向大家保證,謝世子與夏大人絕非為一己之私而置百姓性命於不顧之人。我也希望,大家能勠力同心,幫夏大人一起守住這青州城。”
“孟大人,你不用說了。”
先前動手的漢子歎了口氣,道:“之前是我們眼瞎心盲,誤信謠言,險些壞了大事。你說得對,人心齊,泰山移,我們一定和諸位大人一起,守住青州,將那些狄蠻子都趕回老窩去!”
“對,將狄人趕出青州!”
百姓們一起枕臂高呼。
孟堯緊攥著火把的手,總算鬆開了一些。
“孟主事,夏大人,不好了,狄人軍隊又打過來了!”
士兵忽飛奔著急急來報。
孟堯與夏柏陽登上城門樓一看,果見不遠處烏壓壓一片兵馬,正往青州方向推進。顯然是青州城內的動靜傳了過去,狄人察覺出了異樣。
“城中還有多少弩箭可用?”
孟堯問。
守將道:“狄人進攻頻次太高,每日弩箭消耗巨大,府庫中的弩箭,恐怕最多隻能支撐數日了。”
狄人頻繁騷擾,顯然目的之一就是消耗城中守城器械。
孟堯與夏柏陽俱是心一沉。
穩定住人心隻是勝了一小半,接下來,他們顯然還要麵臨更為艱苦的形勢。
“閣老。”
楊瑞匆匆來到韓府書房,麵上罕見透著焦急,道:“熊暉突然斷了與兵部的聯係,兵部的斥候,已經整整三日聯係不上他。”
韓蒔芳擱下筆,皺眉。
“消息可屬實?”
“屬實!”
楊瑞:“兵部的人向來辦事穩妥,若非情況緊急,不會打擾閣老。這熊暉,該不會是臨陣反悔,背叛
閣老了吧!”
韓蒔芳心中隱隱生出些不好的預感,然而多年朝堂爭鬥煉出的經驗和老辣,還是迅速將這股不安壓了下去。
“熊暉貪生怕死,有勇無謀,根本不是打仗的料子。他又與謝琅不合,就算本輔不出麵,他也不可能去解青州之困。我倒是擔心,那兩萬大軍會不會沒到青州,就葬在他手裡。”
楊瑞思緒飛轉。
“聽說近來甘州匪患嚴重,處處都是打著義軍幌子的流民鬨事,閣老是擔心熊暉遇上了山匪或流民?”
韓蒔芳沒有說話,過了會兒,問:“青州情況如何?”
“岌岌可危。夏柏陽雖還在苦守,但守城器械損耗巨大,肉眼可見撐不了幾日,如果朝廷援軍遲遲不到,青州城破,指日可待。還有……夏柏陽很可能發現了悍匪冒充狄人士兵的事,蘇大人從內攻破的法子,怕不能用了。”
“夏柏陽一個書生,竟能有這般本事。”
“夜長夢多。”韓蒔芳目中露出些許鮮少在外露出的狠辣色:“如此,便不能拖了。這種拉扯時間太長,陛下不願看到,讓裴氏的人加把火,儘快拿下青州。”
“是。那熊暉那邊?”
“讓兵部的人去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出來。本輔便不信,兩萬大軍能憑空消失!”
“是!”
又五日,青州幾乎陷入彈儘糧絕狀態,包括弩箭、機石在內的守城器械基本耗儘。這意味著,如果狄人再次卷土重來,士兵隻能靠血肉之軀與狄人肉搏。
連日苦戰,孟堯、夏柏陽皆精疲力儘靠在城牆上小憩。
能全須全尾站著守城的士兵越來越少,眼下基本的輪崗能維持,全是身強力壯的百姓自願頂替上去的。
慘淡的月光照著一張張疲憊的麵孔,可惜這安寧並未維持太久,接近黎明時,震天動地的馬蹄聲再度從青州城外傳來。
守城士兵第一時間爬起來吹響長哨,發出警報,習慣性奔到弩架前,準備拉滿弓弦,才意識到已經無箭可用。
除了拚死一戰,已無他法。
孟堯握著劍站起來,才發現原本空曠的街道上不知何時已經沾滿了百姓,有的拿著兵器,有的隻是拿著農具斧頭等物,除了青壯男子,老弱婦孺也站在其中。
顯然,青州城的百姓和守城士兵一樣,做好了與狄人同歸於儘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