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詩萬卷,酒千觴(四)(1 / 2)

“閣老,熊暉來消息了。”

韓府書房,楊瑞捧著一封密函來到書房。

蘇文卿亦坐在椅中℅_[(,但楊瑞並未避諱,隻在經過對方麵前時,頷首為禮,便將密函恭敬遞到韓蒔芳案頭。

密函以火漆封就,印著兵部字樣,代表由兵部專用斥候傳遞而回。

韓蒔芳打開密函,展開閱過,便遞給蘇文卿:“你也看看。”

蘇文卿起身接過,看了上麵內容,笑道:“這熊暉倒是機靈,能想出這樣的法子拖延時間。援兵不至,狄人攻勢不減,流言會逐漸擊潰民心,屆時青州便隻有死路一條。”

“熊暉與謝琅素來不合,讓熊暉領兵,老師隻需稍稍一點撥,他便會心甘情願為老師辦事。老師妙計,弟子佩服。”

韓蒔芳一擺手。

“說到底,不過是人心可用而已。”

“衛氏畢竟在京營經營了那麼多年,根基太深,雖然大朝會後,原先效忠於衛氏的將領皆被罷黜流放,可想要將衛氏勢力連根拔起,並非一朝一夕之事。熊暉就不同了,他出身尋常,入不了世家大族的眼,本輔若不幫他一把,他這一輩子就隻能待在京南那個土匪窩裡。這樣的人,看似不好駕馭,關鍵時刻,卻最是好用。”

“好了,不說這些了。”

韓蒔芳停住了話頭,複換上溫煦麵孔,道:“這陣子兵部事務繁忙。你的賀禮,為師已經收到,怎麼還特意跑來一趟?”

蘇文卿道:“老師一年難得過一次生辰,弟子若不親自過來相賀,未免遺憾。”

“這些年,是弟子不肖,礙於身份,一直沒能在老師跟前儘孝。”

“你有這片心便好。來了也好,為師讓膳房多做幾道你喜歡的菜,好好補補。”

韓府的膳食都是由韓蒔芳最信任的老仆親自負責。

楊瑞躬身行一禮,出去傳話。

老仆已在外麵候著,聽了楊瑞的話,不由抬目,往書房裡看了一眼。

楊瑞問:“看什麼?”

老仆收回視線,道:“以前都是另一位公子過來,也是極好的,卻不見閣老如此隆重招待過。而且,這書房裡的書,閣老從不允許外人包括那位公子翻看,這位大人卻能隨意取拿,隻是有些感慨罷了。”

楊瑞皺眉,哼道:“蘇大人是何身份,那個又是何身份,豈能混為一談。”

“你雖跟了閣老多年,見識到底淺薄,以後在閣老麵前,須謹言慎行才是。”

老仆點頭應是,沒再說什麼,自去忙活了。

蘇文卿與韓府的關係到底未公之於眾,不便久留,用完膳,就告辭離開。韓蒔芳獨自坐在書案後喝茶,老仆進來,將一份單子呈上,道:“閣老,這是今日收到的所有賀禮禮單。”

韓蒔芳雖然吩咐不許官員上門慶賀,可他如今位高權重,心腹官員和平日交好的友人還是會登門獻上一份賀禮。

以往韓蒔芳是不看這些的,但今日,他忽擱下茶

盞,接了過去。

“這是全部的麼?”

“是。”

老仆答。

頓了頓,補了句:“老奴親自去檢查過了,賀禮裡,沒有公子的。”

韓蒔芳將禮單擱下,麵色肉眼可見有些難看。

老仆道:“公子如今已拜入顧閣老門下,有所避嫌,也是情有可原。公子心裡定然是惦記著閣老的,記得有一年閣老生辰,閣老因為外出公辦,遲遲不歸,公子便一直在府中等到深夜,隻為親手給閣老煮一碗生辰麵。後來閣老不慎感染風寒,公子聽說消息,特意從宮中趕來,親奉湯藥,在床邊守了閣老一日一夜未合眼,當時公子年紀還那般小……”

“行了。”

韓蒔芳忽厲聲打斷老仆的話。

“退下。”

“是。”老仆默默收起案上禮單,躬身行一禮,退出了書房。

一直等室中安靜下來,韓蒔芳眼底方露出怒色,伸手將茶盞拂落於地。

白瓷碎片碎了一地,正如他此刻莫名怒火焚燒的心。

衛瑾瑜從鳳閣出來天色已經黑透。

文極殿各處已然亮起燈火,此刻,卻有一頂暖轎穿過宮門,往鳳閣方向而來。

衛瑾瑜讓到一側,在暖轎經過時,垂目行禮。

暖轎忽停下。

韓蒔芳隔著轎簾抬了下手,楊瑞包括左右護衛識趣退下。

“青州已無挽回餘地。”

韓蒔芳在裡麵施施然開了口。

“謝琅這一局,必輸無疑。”

“隻要你肯回頭,本輔可以破例再給一次機會。”

火光落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眸間,衛瑾瑜平靜回道:“閣老抬愛,下官愧不敢當。”

“你非要如此冥頑不靈麼。”

韓蒔芳沉默片刻,再度開口:“我知道,你心中對我這個先生到底有些怨氣。可成大業者,不拘小節,我所做種種,也是為了大局著想。你當真還要同先生置氣麼?”

衛瑾瑜終於抬頭。

隔著轎簾,望向韓蒔芳隻露出一半的臉。

好一會兒,慢慢笑道:“先生言重了。”

“下官彆的美好品質沒有,但貴有自知之明。”

“下官自知,於先生而言,下官至多不過一顆棋子而已。某種意義上,還是先生最厭惡、看不上的一顆棋子。”

“先生以前常說,偏見可以讓一個人變得麵目全非,可事實上,這個世上幾乎沒有人能真正擺脫‘偏見’二字,包括先生。下官承認,以前自己的確異想天開,想過拜入韓氏門下,可後來知道先生已有真正愛重的親傳弟子之後,便再無此可笑念頭。下官也知道,韓府,永遠不會有下官容身之處。閣老肯再三給下官機會,下官受寵若驚,但道不同不相為謀,恕下官不識抬舉了。”

“韓府沒有你容身之處,顧府便有麼?”

韓蒔芳深吸一口氣,問。

衛瑾瑜神色不變,淡淡道:“

興許也沒有。但下官現在的師父,至少是真心教導下官,把下官當成真正的弟子,也教了下官許多旁人一輩子都不會教下官的道理,下官從內心敬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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