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蒔芳放下簾子,沉聲吩咐起轎。
衛瑾瑜垂目恭送,便往宮門外走了。
出了宮門,卻是顧忠與明棠一道在等著。
“阿翁有事?”
衛瑾瑜問。
顧忠笑道:“前陣子顧氏派人從江左送來許多上好的布料,閣老自己用不完,讓老奴挑了些好的,給各位公子都裁了幾套春衫,給公子的那幾套,老朽已經讓明護衛放到馬車裡了。”
衛瑾瑜笑了笑,道:“改日我登門向師父道謝。”
其實這已經不是顧忠第一次過來送衣裳。
去歲冬天,顧忠也送了好幾套冬衣過來,差不多也是以同樣的理由。
但衛瑾瑜明白,眼下在京中的顧氏弟子,他的大師兄楊清已經成家立業,多半不需要顧淩洲這位恩師再幫著裁製衣裳。寄居在顧府的那幾名顧氏子弟,出身優渥,更不會缺衣裳穿。
他這位恩師,多半是因為那一回無意看見他官袍袖口開了線,覺得他府中人照顧不周,才隔三差五讓顧忠以各種名義送新裁的衣裳過來。
其實他也不缺衣裳穿。
隻是這份細致入微的照料,仍讓衛瑾瑜感到溫暖——以及愧疚。
**
青州城。
孟堯帶著幾名衙役,從後牆翻進府衙。
前衙外聚集著鬨事的百姓,一片兵荒馬亂,一乾衙役和府吏用身體頂著門,防止鬨事人群衝進來。
“孟主事!”
一名府吏看到孟堯,如蒙大赦。
孟堯問:“夏大人呢?”
“在值房裡呢。”
進了值房,夏柏陽已經醒來,正一臉虛弱地坐在床上,額上纏著繃帶,由府吏服侍著喂藥。
見孟堯進來,夏柏陽一驚。
“城門那邊……”
“城門暫時無事,大人放心。”
夏柏陽點頭,接著苦笑:“真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夏某人竟落得過街老鼠一般。孟主事,眼下可怎麼辦才好。”
孟堯道:“這波流言起得突然,幾乎一夜之間傳遍全城,多半有人在幕後策劃推動。我有一計,可使流言不攻自破,但需要大人協助。”
夏柏陽便問:“我要如何協助孟主事?”
孟堯一字一頓道:“我需要,借大人的命一用。”
夏柏陽麵色驟然一變。
青州城高大的城門樓無聲矗立在夜色中,原本就飽經戰禍的城門,因為知州夏柏陽遇刺身亡的消息,籠上了更濃重的陰雲。
夏柏陽是在府衙內遇刺身亡,行凶者據說是幾名趁亂翻入府衙的暴民。
如今青州府衙已經掛上白綾,原本聚眾鬨事的百姓也傻了眼。還有更麻煩的事,眼下青州府最大的官便是夏柏陽這個知州,夏
柏陽一死,代表青州城徹底成了群龍無首的狀態。短短幾日,城中人心惶惶,府中衙役趁亂卷錢跑路的都有好幾個。士兵也明顯消極怠工起來,有的直接謊稱生病,在家躺著也不肯操起兵器去守城。
因為城中守兵數量有限,城門守兵夜裡隻在子時換一班崗,換崗之後,這波士兵便要從子時一直守到天亮。四更五更交替之際,幾乎是人最容易犯困之時,白日苦戰,夜裡還要守夜,還要在這肉眼可見沒有一絲希望的地方守夜,不少士兵因為太疲乏,直接靠著城牆小憩起來。
今夜是個陰天,僅有的一點月光也被濃雲遮住。
而此刻,一股身著狄人鎧甲的士兵正趁著夜色,悄悄往青州城方向靠近,約莫有數千人之眾。
城門樓上也掛著白綾,為誰而掛,不言而喻。
負責探路的狄人士兵取出鐵索鐵爪等工具,正欲趁著城樓上士兵熟睡怠工之際攀上城門樓,卻意外發現,原本緊閉的城門竟悄無聲息從內打開了一條縫。緊接著,幾個身著綢緞衣裳,作富商打扮的男子各拎著一個包袱,鬼鬼祟祟從裡麵走了出來,左右一掃,見無人,從包袱裡掏出幾錠亮澄澄的金子,塞到守城士兵手裡,嗬腰道謝。
顯然,這幾個都是城中要卷錢跑路的富商。
“看來,這青州城真是亂了套了。”
一人幸災樂禍道。
探路的敵兵何等敏捷,在城門即將關閉之際,直接拋出長刀,卡住門縫,緊接著一擁而上,衝破了那兩道他們攻打了數日仍沒有攻開的城門。
等城門樓上的守兵終於發覺不對,吹響長哨,數千敵兵已經長驅直入進入青州城中。
夜裡百姓熟睡,是燒殺搶掠殺人放火的絕佳時機。
入了城,除了象征性抵達了幾下便驚恐而逃的一波守兵,這波狄人士兵幾乎毫無障礙奔馳在青州城寬闊的街道上。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這股敵兵漸漸察覺出有些不對勁兒。
因為太安靜了,他們這麼大的行軍陣仗,加上一路兵器撞擊的聲音,街道兩旁的民居竟然仍黑著燈,沒有一家百姓被驚動。
而回頭看,他們才發現,原本敞開的城門,不知何時關閉了。
他們落入了精心設計的甕中。
等領頭的將領終於反應過來這個可怕的事實,四周忽亮起火杖,接著是馬蹄聲,街道兩頭忽然冒出烏壓壓一大片兵馬,將他們圍堵在街道中央。
領頭的是一名身穿藍衫的年輕男子。
隨著火杖一步步逼近,狄人將領第一反應竟是低下頭。
人群中忽有人驚呼:“我認識他!他不是狄人,是、是山匪!”
孟堯於馬上暗鬆一口氣。
果然,事情有詐,他沒有賭錯。
然而鬆了這口氣的同時,心中也不免湧起更重的憤懣與悲哀。
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真正要將青州城逼上絕路的不止是狄人,還有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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