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京營的糧倉?”
“沒錯。”崔灝道:“戶部那邊說,去歲災害頻發,各地都在打仗,幾個重要州府收成又不好,他們的糧倉已經沒有多少存糧了,隻能設法從京營的糧倉給我們借一些。等後日北郡有餘糧了,再還上。”
頓了頓,他道:“京營指揮使蕭煜,是衛憫的心腹。”
“我知道。”
謝琅目光沉沉道。
他不僅知道,還清晰地記起了一切。
上一世,謝氏被誣謀反,其中一項重要罪證,就是在北境軍糧倉裡發現的一批□□。和普通火藥不同,□□威力極大,隻有兵部一個部門可以製造出,管控極嚴格,隻有兵部、鳳閣、司禮監三方共同簽字,才能調出。北境軍軍中被查獲的這批□□,正是印著“兵部製造”的字樣,和兵部不翼而飛的那批火藥編號完全一致。
揭發出這件事的,正是當時任北境軍監軍的劉喜貴,隻因火藥庫封存嚴格,很少啟動,兵部人才一直沒有察覺。
若他沒記錯,火藥庫因有爆破危險,未免發生事故傷及平民,就建在郊外,由兵部派重兵看管。
三司
會審,最後綜合種種證據審定,這批□□就是被混在一批軍糧裡偷押至北郡的,押送者便是二叔。
二叔在獄中受儘酷刑,仍不肯認罪,最後為證清白,咬舌自儘。
崔灝看他神色凝重,道:“你放心,此事事關重大,我會仔細檢查的。”吃了兩口菜,又道:“說來也怪,鳳閣原本定了黃純那個乾兒子劉喜貴到北境任監軍,我和你爹還擔心此人不好應付,誰知道竟突然被人給刺死了,而且還牽連出江南織造局的案子。”
謝琅動作頓了下,接著若無其事夾了筷子肉放進嘴裡。
道:“倒是好事一樁,劉喜貴是黃純的人,黃純又素來和衛氏穿一條褲子,這回讓劉喜貴任監軍,其他世家未必樂意,眼下監軍人選要重新擬定,恐怕有得爭了。至少,督查院的禦史從江南回來前,黃純是彆想再推第二個人上去了。”
“沒錯。”
崔灝也頗為振奮:“讓他們爭去吧,最好能拖到今年春天的仗打完。”
謝琅吃了第二筷子肉。
心裡莫名有些煩躁,先是想起那條莫名丟失的穗子,又禁不住想,從劉喜貴遇刺到江南製造局案子被翻出來,這一切,真是隻是巧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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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水巷耽擱了一天,回府照舊已是夜裡。
寢室內罕見亮著燈,謝琅屏退二女官,推門進去,衛瑾瑜顯然剛沐浴完,尚有些潮濕的烏發用玉帶綁成一束,身上依舊穿著那件雪色綢袍,正坐在帳內專注給膝上藥。
謝琅一言不發走過去,自拿起藥油,如昨日一般,倒了兩滴在手裡,幫他推按。
有過昨日的親密接觸,衛瑾瑜也沒再抵觸,沉默坐到外側,由他動作。
謝琅腦中想著二叔崔灝的話,有些走神,有些心煩意亂,直到上方傳來一聲隱忍的悶哼聲,方意識到自己力道有些過於大了。
謝琅怏怏鬆開手,忽抬頭,問:“你不是故意與本世子裝可憐吧?”
滿腔煩悶仿佛終於找到宣泄口。
不由站起身,視線掠下,冷漠無情道:“告訴你,本世子可不吃柔弱可憐那一套。”
回回上藥都能恰好讓他碰到。
還有昨日衛府那突然出現的古怪老翁。
世家大族素來詭計多端。
苦肉計,美人計,兵書上因此栽跟頭的例子還少麼。
一樁樁一件件連起來,由不得他不多想。
衛瑾瑜本在咬唇忍疼,聞言先是愣了下,思索他這話含義,而後想起白日裡明棠說的“北境軍裡那位二爺來上京了”,便突然明白了什麼,一扯嘴角,收起膝,放下綢袍,冷冷道:“那就請世子以後務必‘潔身自愛’,不要被我這副柔弱可憐的假象欺騙了吧。”
謝琅皺眉,想說什麼,床帳內的燈已啪嗒滅掉了。
周遭一片黑暗,裡麵人已背對著他,麵朝裡側躺了下去。
謝琅也煩得很,枯坐片刻,自摸黑脫掉衣服,去浴房裡洗了一番,摸黑躺到了床上。
這一覺睡得頭昏腦漲,五臟不寧。
次日醒來,身邊空空如也,已經沒有人,倒是他枕頭邊放著一樣東西。
謝琅定睛一看,正是他前日剛送出的那瓶,北郡軍中特製的藥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