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這邊請。”
夜色闃然,韓府管事提燈引著謝琅來到韓府書房內。
“世子在此稍坐,閣老馬上就到。”
管事道,並吩咐仆從奉上盞熱茶。
“有勞。”謝琅展袍坐下,環顧四周,隻見書房布置古樸典雅,甚至可稱得上樸素,唯獨窗台上擺著幾盆品相名貴的蘭花。
不多時,韓蒔芳穿著件燕居常服走了進來。
謝琅起身,要行大禮,被對方及時扶住:“不必多禮,我與你父親已經有許久未見,他身體可還好?”
“勞閣老掛念,一切安好。”
兩人坐下,韓蒔芳道:“你的來意,本輔已經知曉,你放心,既是你父親讓你過來,此事本輔必定會鼎力相助。”
謝琅沒料到對方答應得如此痛快,沉吟須臾,道:“之前是末將失禮,沒有及時拜會閣老,還請閣老勿要見怪。”
“這不怪你。衛氏一手遮天,裴氏橫行霸道,許多事,本輔也是力不從心,且朝中素來忌諱閣臣與邊將私相往來,咱們不見麵,倒是好事。且以你父親性情,此刻怕也是萬不得已,才教你來拜會本輔。”
謝琅點頭。
“閣老明察秋毫。”
韓蒔芳歎口氣:“戶部的情況,想必你已有所了解,各地災禍頻發,戰亂頻起,四麵八方都是要糧的手,本輔眼下雖兼理戶部事務,也不過是管著一個空衙門罷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把本輔撕成八片,戶部也拿不出那麼多糧食來。邊將們覺得在前方流血流汗,為國奮戰,朝廷卻連讓他們吃飽肚子都做不到,心裡有怨氣也正常,可陛下又何嘗容易。邊將隻需對麾下將士負責便可,陛下卻是要對天下萬民負責。這不,聽說邊將鬨事,堵了戶部衙門,陛下日夜憂思難眠,直接把內庫的存糧全部都拿了出來,填補戶部的虧空。”
內庫,既皇帝私庫。
說完,韓蒔芳道:“本輔粗略算了下,內庫十萬石糧食,再加上本輔讓韓氏填補的五萬石糧食,湊齊十五萬石,應當夠北境在前線參與作戰的十萬大軍撐過這個夏天。”
謝琅一聽,便覺不妥,立刻起身,正色道:“首輔好意,末將與家父心領,然無論如何,北境軍糧也不能動用韓氏私糧,否則,家父第一個饒不了末將。且如閣老所言,朝廷禁止邊將與閣臣私相往來,此事若傳揚出去,對閣老不利,還望閣老收回成命。”
韓蒔芳沉吟:“隻是若如此,本輔可就隻能給你十萬石糧食了。”
謝琅:“十萬石,已夠解燃眉之困,末將代家父和北境三十萬將士謝過首輔大恩。”
語罷,鄭重跪了下去。
韓蒔芳再次把人扶起,道:“你父親難得朝本輔開一次口,本輔也是想儘力幫他一把而已,你既更願周全行事,那此事便這麼定了。隻是有一點,你不應感謝本輔,更應感謝陛下。”
“陛下?”
“沒錯,內庫糧食,若無陛下授意,本輔又怎敢全
數撥給你們北境軍。陛下說,‘滿朝文武,唯北郡謝氏是朕可倚重之人’。唯慎,你與你父親,也莫辜負了陛下對你們的期待。”
謝琅心中已經有些猜測,畢竟解釋戶部困局時,這位韓相字裡行間都不離‘陛下’二字,隻是聽到這話,仍有些意外,一向不溫不火,以老好人著稱的次輔韓蒔芳,竟是皇帝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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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來,皇帝果然不甘心受一味世家擺布,表麵羸弱與世無爭,實則也在隱忍蟄伏、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
想起之前太儀殿中,皇帝撫著他肩膀所說的樊籠之言,謝琅垂目道:“陛下天恩,謝氏必鞠躬儘瘁,肝腦塗地以報。”
韓蒔芳欣慰頷首:“謝氏的忠心,陛下自然不會懷疑。隻是如今陛下龍陷於淵,在朝事上並無多大話語權,也並不能為北境爭取太多恩惠,隻能通過這種方式暗中周全一二了。”
“戶部批文,這兩日就會下來,隻是這糧草押送之事,還需低調謹慎進行,否則給其他邊將知道陛下單撥了糧食給北境,必然會心生不滿。內庫十萬石糧食,有五萬石已經送到戶部糧倉裡,剩下五萬石還在內庫糧倉裡。戶部倒是好說,內庫那邊,本輔會打好招呼,你們直接拿著批文過去便可。”
謝琅:“一切憑閣老裁斷。”
出了韓府,裘英和雍臨一道迎了上來。
“那位韓閣老怎麼說?”
“糧食沒有問題,韓蒔芳願意幫忙。”
聽了事情經過,裘英亦大為意外:“這麼說,這十萬石糧食,表麵上是戶部所批,實際上是陛下借這位韓閣老之手給北境軍的。”
“沒錯。”
裘英見謝琅抱臂靠在車廂上,眸光幽深,心事重重的樣子,問:“世子在擔心什麼?”
“我隻是在想,韓氏也算上京有頭有臉的大世家,這位韓閣老,為何會願意效忠皇帝,而不與諸世家同流合汙。”
裘英:“世家之中亦有清正之臣。”
謝琅卻搖頭。
“真正的清正之臣,做不了皇帝羽翼。鳳閣三位座主,若論清正,當屬江左顧氏家主,次輔顧淩洲。可皇帝顯然並沒有對顧淩洲推心置腹,反而更倚重這位韓閣老。”
裘英神色一凝。“世子這是何意?”
“沒什麼意思。”
“就是覺得,在這上京城裡,人人心中都有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想要上位,手上就免不了要沾一些不乾淨的事。就說新近發生的兩樁大案,表麵看,都是因為巧合或意外,順理成章地發生了,可延慶府十多年沒有出過問題的堤壩突然被大雨衝垮,文懷良在地神祭那樣隆重的祭典上突然發瘋,當真是巧合意外麼?延慶府的災情引出了戶部糧倉一案,文懷良的失德引出了禮部埋屍案,文氏被逐出上京,衛氏失了半個戶部,你說,最後的獲益者是誰?”
“你是說——陛下!”
“沒錯。以前我覺得皇帝羸弱,不堪重用,如今看來,倒是小瞧了這位陛下。自毀堤壩,毒害文懷良這樣的事,顧淩洲
不會做,也不屑做,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可文懷良當眾發瘋,令裴貴妃受驚過度,直接失了腹中龍裔。陛下為了一個禮部,當真會下此狠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