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臉孔半隱在幽暗中,道:“你怎知,這不是一石二鳥之計。”
裘英一愣,旋即明白過來,神色一震。
“陛下他……不想要裴貴妃腹中之子?”
這個可怕念頭一起,許多事也跟著豁然開朗。“難道衛皇後和其他世家出身的妃嬪多年無所出,也是因為同樣的緣故麼?那趙王蕭楚玨又是怎麼回事?”
謝琅:“我猜著,是皇帝用來牽製衛氏的籌碼。”
裘英歎息一聲,道:“難怪總說無情最是帝王家。若有選擇,陛下怎麼忍心如此,為了與世家對抗,陛下也是不易。”
“俗話說得好,千裡之堤毀於蟻穴。陛下既有此心誌和手段,除掉衛氏、裴氏與姚氏,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到那時,侯爺和謝氏也不必如今日一般,處處受世家欺淩了。”
“但願吧。”
好一會兒L,謝琅道。
如果皇帝真有斬除世家的魄力和手腕,謝氏闔族不再如上一世一般彆構陷蒙冤,他自然也樂見其成,亦不會和上一世一般,親友儘失,走上那樣一條不歸路。
三日後,戶部批文果然順利下來。
裘英告彆謝琅與崔灝,押解軍糧北上。
崔灝和謝琅一道策馬往城裡走,已到夏日,天氣炎熱,叔侄兩個也許久沒有好好見麵說過話,崔灝道:“聽說西狄王病逝,新王繼位後,第一時間修書與陛下,說願與大淵停戰言和,結百年之好。”
謝琅並不意外。
因上一世,也是有這麼一出的,西狄在經曆漫長的內亂後,終於出了一位統禦諸部的新王。新任西狄王主動求和,大淵正值內憂外患,便答應了西狄求和之情,西京自此徹底淪為狄人土地。
“陛下什麼意思?”
“陛下沒有發表意見,讓鳳閣先裁奪,三位閣老的意思是,眼下國庫空虛,不如先應了西狄王所請,等來年國庫充盈,再發兵西狄,收回西京。陛下已經允準,過幾日,西狄使團便會抵達上京,代表西狄王來同禮部談議和之事。”
謝琅:“顧淩洲竟也沒有反對?”
崔灝無奈搖頭:“不是沒有反對,是無法反對,戶部沒有餘糧,真開了戰,恐怕連青州都要保不住。再大的屈辱,也隻能咬牙吞下去了。好在此次是新王登基,西狄主動求和,大淵還算占據著主動權。”
“青州的事解決了,西南那邊呢?裴北辰討不到軍糧,豈肯罷休。”
“顧淩洲主動從江左軍中騰了三萬石餘糧下來,直接從水路運往西南,雖然不多,但到底解了燃眉之急。”
“江左雖無大的戰事,但十萬守軍,軍糧消耗也不是一個小數目,竟還能有餘糧出來。”
崔灝道:“不是因為消耗少,而是因為有江左顧氏兜著底。江左顧氏,不是一般的名門
望族,財力不可估量,和上京城這些滿腦子陰謀算計的世家全然不同,真到了江山危亡之際,是肯挺身而出捐生紓難的。其實京中這些世家大族,哪家又沒有囤積糧食,隻不過不肯捐出來罷了。”
謝琅不由想起上一世他率兵圍困上京,顧淩洲不顧眼疾趕赴上京,率領門下十三弟子殉城而亡的事。
這位顧閣老,的確擔得起忠烈二字。
崔灝又道:“聽聞過幾日是這位顧閣老生辰,這位閣老規矩嚴厲,不許百官登門慶賀,隻在府中設私宴,宴請一些故交門生和名士大儒,但翰林院和督查院應當有不少官員過去,文卿雖已卸任翰林編撰,可上回獵苑受傷,到底受過這位閣老照拂,理應登門拜賀。若能得這位閣老青眼,收為親傳弟子就更好了。沒能入督查院,於他到底是一樁遺憾,我看他空閒時經常整理搜集前朝律令,想來心裡到底有不甘。”
謝琅道:“此事二叔大可放心。”
若他沒記錯,上一世,顧淩洲便是在這回的生辰宴上,正式收蘇文卿為親傳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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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樁大案告一段落,衛瑾瑜也難得清閒下來,白日裡基本上都待在督查院裡,除了兼任司書的活計,就是到卷宗庫裡翻閱一些舊日卷宗。
這日下值剛出來,鐘嶽迎麵走了過來,道:“瑾瑜,明日就是閣老生辰,雖說閣老不準百官登門慶賀,可咱們督查院本部官員,是一定要去的,你第一年參加,可彆忘了給閣老帶禮物。”
衛瑾瑜應下,說一定,並虛心向對方請教了顧淩洲喜好。
鐘嶽道:“文房四寶或好茶好酒都是可以的,隻一點,千萬彆送金銀玉器這種貴重之物。”
回到政事堂值房,見負責灑掃的司吏正小心翼翼將書架上一個匣子取下來,小心翼翼擦拭,便問:“這是何物?”
司吏忙朝他行禮。
“回衛禦史,這是閣老特彆鐘愛的一隻紫玉筆,可惜有回下麵人手笨,不慎給摔碎了。閣老不舍得扔,便讓存放在這匣子裡,都好多年了。”
衛瑾瑜接過匣子,打開看了眼,果然見裡麵躺著根斷裂成幾截的紫玉筆杆和許多紫玉碎片。
“閣老也曾讓人拿出去修,可惜尋遍工匠,都說已經無法複原。”
衛瑾瑜盯著看了片刻。
想,也不是不能修。
隻是,他犯不著去費這個力氣。
就算修好了又如何,他頂著一個衛字,上輩子不得善終,這輩子也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信任與偏愛。
能自由來去、把控住自己的命運,偶爾喘口氣就不錯了。
畢竟明日生辰宴上,群英聚集,各顯神通,即使這一世許多事已經發生改變,可人的喜好不會變,顧淩洲很可能還是會收蘇文卿當親傳弟子。
他隨便買個什麼禮物應付一下便是。
可以好好看場熱鬨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