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金錯刀(二十二)(2 / 2)

謝琅道:“聖上寬仁,隻要你說出你知道的事,就還有出去的機會。”

姚鬆咧起嘴。

“你謝唯慎不是最厭惡心口不一的麼,怎麼如今也說起這種鬼話騙我了。”

這一瞬,謝琅幾乎生出了站起來轉身離開的衝動。

姚鬆道:“唯慎,給我倒盞酒,可好?”

“好。”

謝琅拎起酒壇,給兩人各倒了一盞。

姚鬆顫抖著將酒盞握在手中,因為長期戴著沉重鎖枷,腕上皮肉糜爛,幾可看見白骨,剛試著抬了一下手,便不受控製一哆嗦,灑了大半盞酒。

謝琅要幫忙,姚鬆道:“當我是兄弟,就讓我自己來。”

謝琅收了手,便看著他拚儘全力,一點點將酒盞挪到唇邊。

輕舔了一口後,姚鬆滿意喟歎:“好風,好月,好酒。就差秋娘一曲了。”

兩人就這樣對飲了小半壇,姚鬆終於放下酒盞,道:“唯慎,多謝你帶好酒來看我。”

“你聽好了,我隻說一遍,姚氏的產業……姚氏的產業……”

“你不該過來的。”

說到最後,姚鬆歎了口氣。

謝琅站了起來,在戶部官員諂媚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出石牢。

“唯慎!”

姚鬆忽然大喊了一聲。

“到底是我對不住你!”

“你一定覺得我很可憐是不是?”

“可我如今看你,也覺可憐。

唯慎?[(,我們都是可憐人啊。”

“你不該過來,你為何要過來!”

姚鬆似哭似笑的聲音回蕩在石牢裡。

謝琅沒有回頭,大步朝甬道外走了出去。

王公公帶著錦衣衛在昭獄外恭候,見謝琅與戶部王大人出來,轉身,朝謝琅拱手為禮,道:“逆犯所招供地點,錦衣衛已去核實,雜家要替陛下和大淵百姓謝謝世子。”

謝琅沒接著話茬,隻問:“姚鬆要如何處置?”

王公公微微一笑。

“亂臣賊子,曆來隻有一個下場。”

謝琅淡淡:“你們應當不是這般同他承諾的罷。”

王公公道:“與亂臣賊子,還要那信譽作甚呢。”

謝琅沒再說話,回頭,看了眼黑洞洞的昭獄大門,抬步朝外走去。

出了北鎮撫,李崖和趙元二人已經牽馬在等著,站在最前麵的卻是蘇文卿。

李崖第一時間迎了上來,待看到謝琅冰冷毫無溫度的麵孔和眸底翻滾的可怖幽沉,腳步一下頓住。

“世子?”

他小心翼翼喚了一聲。

謝琅沒有回應,半晌,看了眼蘇文卿,問:“你怎麼來了?”

蘇文卿道:“我本在與同窗宴飲,聽說世子來了北鎮撫,心中擔憂,故而過來看看。世子還好麼?”

他擔憂什麼,不言而喻。

謝琅道:“我沒事,勞你特意跑一趟。”

“此地畢竟不同,我怕世子會想起舊事。”

蘇文卿隱晦道。

謝琅一默。

蘇文卿接著道:“再者,姚廣義掌兵部期間,兵部曾丟失一批重金鍛造的重甲與雲弩,陛下命兵部會同錦衣衛調查此事。我也正好過來了解一下情況。方才姚鬆可有對世子提及此事?”

“沒有。”

“姚鬆所交待的事,錦衣衛皆已記錄在案。你直接去找他們了解情況便可。”

說話間,戶部王大人已經從衙署裡出來,畢恭畢敬來到蘇文卿麵前,麵上滿是討好的笑,道:“蘇尚書,可等到您了,逆臣有重大交代,王公公正等著和您商議呢。”

蘇文卿尚看著謝琅。

謝琅道:“你自忙。”

聞訊趕來的戶部與兵部眾官員簇擁著蘇文卿進了北鎮撫衙署。

李崖看著眼前場麵,道:“尚書到底是尚書,文卿公子如今果然與以前大為不同了。”

謝琅沒說話,徑直翻身上馬,道:“我自己轉一轉,不必跟著。”

衛瑾瑜回到公主府已是深夜。

剛回到寢房,就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還未及反應,一雙臂已自黑暗裡伸出,將他緊固在屏風上,肆意吻了起

來。

比上一回還要猛烈的疾風驟雨。

“咬吧。”

“用點力。”

癲狂間,上方人喘著粗重氣息道。

衛瑾瑜便當真毫不客氣咬了下去。

這一下,熱潮混著血腥氣,將兩人緊密包裹。

獸爐裡的香嫋嫋升騰。

周遭空氣都滾沸起來,仿佛無形的捆索,越是掙紮,縛得越深越緊。

等再次分開,雙方衣裳皆已被熱汗浸透。衛瑾瑜冷冷抬眸,一麵舔著嘴角血,一邊盯著上方人,冷笑:“大半夜發瘋,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謝琅再度粗重地喘了口氣,熱息混著熱汗滾滾落下。

從北鎮撫出來,一直到此刻,他方感覺重若千鈞的雙腿去了些重量,憋悶的胸腔透進了一縷新鮮空氣。

衛瑾瑜抬指,揪住他胸口一點衣料,問:“什麼味道,你去了哪裡?”

“北鎮撫,昭獄。”

謝琅閉上眼,緩緩吐出這五字。

衛瑾瑜動作輕頓了下。

謝琅敏銳捕捉到,問:“怎麼了?”

衛瑾瑜看他片刻,輕笑。

“你堂堂北境軍少統帥,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人,還會害怕那種地方麼?”

“怕。”

“很怕。”

謝琅伸手捧著那張臉,低低開口。

他怕這一世,依舊逃脫不了上一世的宿命。

他怕他所珍視的一切,包括眼前這個人,終將失去。

他從未怕得如此之多。

除了怕,還有憎惡。

從骨子裡溢出的惡寒與憎惡。

恨不得立刻釋放出潛藏在身體裡、骨血裡、兩世魂靈裡那頭猛獸的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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