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在一陣刺骨冰寒中醒來。
睜開眼,便看到李崖與趙元哭紅了的雙眼,另外十八名親衛亦神色焦惶圍在榻邊。一名郎中模樣的老漢正哆哆嗦嗦跪在榻邊,為他包紮傷口。
見到謝琅醒來,眾人俱大喜過望,幾乎要喜極而泣。
謝琅怔了片刻,才徹底將神識從上一世的記憶中抽離出來,與其同時,肺腑間傳來的銳痛亦讓他額上涔涔冒出一片冷汗。
“將軍傷勢嚴重,切勿胡亂移動,否則傷口迸裂可就危險了。
郎中忙道。
謝琅隻能仰麵躺回了榻上,忍著劇痛,艱難喘了口氣,問:“這是哪裡?”
李崖紅著眼道:“是一處廢棄的獵戶屋舍。”
“世子中箭落水後,我與趙元立刻調轉馬頭,合力將世子拉了上來,在兄弟們的掩護下一路且戰且退,退到了這座山裡,找到了這處落腳地。”
說完,李崖又喜道:“我們已經出了平城地界,再往北走兩日,就能到北境軍駐地了。”
謝琅沉默片刻,忽問:“我的刀呢?”
“在這裡。”
李崖立刻轉身,將那柄新鑄的長刀捧到了謝琅麵前。
道:“幸而世子墜河之時,手中仍緊握著這柄刀沒有放,否則怕要永遠沉在河底了。”
養了兩日的傷,謝琅能勉強坐起,這日,正垂目撫摸那柄擱在膝上的長刀,視線忽落在刀柄上嵌的那塊紫玉上。
紫玉名貴罕見,內中紋理卻透著幾縷青色。
謝琅想到什麼,立刻取來一把短匕,小心將紫玉撬開,等看清那藏在紫玉下的東西,整個人霎時如雕塑般定在原地。
那幾縷青色並非玉之雜質,而是一團盤在一起的雪蠶絲線,染作青色。
雪蠶絲輕軟,故能藏在玉中。
李崖恰好端著藥進來,見到謝琅掌中之物,訝道:“這不是世子玉佩上遺失的那團雪蠶絲穗子麼?”
謝琅閉目,將那團絲線緊緊握在掌中。
原來劉喜貴遇害那日,他在二十四樓後巷裡遺失的那條穗子,竟是被他撿了去。
他贈他這把刀。
將一切都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讓他了無牽掛,安心遠去。
謝琅將紫玉嵌回原處,又將絲線仔細收入懷中,同李崖道:“把所有人都叫進來,就說我有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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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都督親自帶兵追捕,射殺逆犯於平城外,逆犯竟然還有命繼續往北奔逃,猖狂如此,天威何在!陛下,依臣看,應調集各州府兵馬,對逆犯進行圍剿,就地斬殺!否則等逆犯潛逃回北境,便是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啊!”
謝琅逃出平城的消息迅速傳回了上
京,一時間,百官嘩然,朝野震驚。
一則,武將叛徒,放眼整個大淵曆史,也是屈指可數的存在,沒有人能想到,謝琅隻帶著麾下寥寥十數名親兵,就能逃過朝廷大軍的追捕。這需要何等恐怖的實力。
二則,謝琅一旦過了平城,進入北境幾乎已經是時間問題。北境戰事正膠著,朝廷還要倚仗三十萬北境軍在前線打仗,一旦謝琅回到北境,朝廷再想討人就不得不顧忌謝氏與定淵王府的臉麵。
“陛下,張大人所言有理,臣附議。”
“臣亦附議。”
然而州府兵馬奉命圍剿了三天,根本連謝琅的影子都沒有捕捉到,按著路程,謝琅恐怕已經進入北境軍駐地範圍。
天盛帝沉默坐在禦座上,素來單薄無爭的麵孔上第一次起了波瀾。
獲悉此事後,裴氏老太爺裴道閎甚至親自來到早朝上,提議皇帝直接往北境發一道聖旨,阻止謝琅進入北境。
百官爭吵不休,箭在弦上之際,兵馬司指揮使張闊忽然急匆匆登殿,帶來了一個震驚所有人的消息。
督查院裡有專門用來關押犯錯禦史的值房,隻是條件艱苦了一些。
按照慣例,值房裡是沒有炭盆,也沒有熱水的,但衛瑾瑜住進去之後,司吏隨後就搬進來一個炭盆,一個火爐,並一床新的被褥。
值房條件清苦,衛瑾瑜每日裡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書案後讀書。為此,顧忠特意從顧府藏書閣帶了許多藏書過來。
“老朽不知公子喜好,便按著門類各選了一些。”
衛瑾瑜朝他致謝。
“有勞阿翁。”
顧忠:“舉手之勞而已,公子不必客氣。”
“閣老常說,讀書最能靜心養神,公子小小年紀便這般愛讀書,倒是難得。”
自從衛瑾瑜被顧淩洲收入門下,顧忠的稱呼就從“禦史”變成了“公子”。
衛瑾瑜看著那滿滿兩大箱子書,便明白,一時半會兒,他是走不出這間值房了。
準確說,在謝琅叛逃一事塵埃落定前,他都不可能出去。
武將叛逃,是對皇帝與大淵權威的挑戰,皇帝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必會不遺餘力將謝琅捉拿歸案或就地處決。
更殘酷一些說,謝琅伏誅之日,便是他走出這間值房之時。
這已經是顧淩洲能給予他最大的庇護,讓他能得此一方清淨天地,免受刑獄之苦。
這日,衛瑾瑜照舊坐在窗下看書。
值守司吏忽然進來稟:“衛禦史,外麵有人想見您。”
衛瑾瑜覺得奇怪,問何人。
按照規矩,在值房待審期間,他是不能隨便見人的,更不能隨便離開值房。
司吏道:“屬下也不知,禦史先隨屬下過去吧。”
衛瑾瑜擱下書,由司吏引著出了值房,來到了旁邊一處小院。
司吏自覺退下,不多時,院門自外打開,一道人影自院外緩緩走了進來,伴著鎖鏈撞擊聲。
衛瑾瑜側目一望,倏地愣住。
今日是個晴好天氣,日光斜斜落下,看到那道沐浴在冬日暖陽中的臉,衛瑾瑜一時疑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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