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金錯刀(三十)(1 / 2)

謝琅停在原處,同樣望著那道魂牽夢繞、站在冬日暖陽中的清瘦身影。

直至此刻,顛沛流離了一路的心方終於落回安穩之處。

他終於見到了他,不必再重複上一世的錯誤。

衛瑾瑜短暫怔愣之後,視線落到謝琅雙手與雙腳所佩戴的沉重鎖銬上,問:“為何要回來?”

謝琅目光一錯不錯望著眼前人,露出一抹溫柔笑意:“我怕一旦離開,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

衛瑾瑜又是一愣,半晌,淡淡道:“不見又如何,自投羅網,值得麼?”

“值得。”

謝琅沒有絲毫猶疑答。

說完,他抬目,望著位於院落偏僻處的那間值房,喉頭滾了滾,道:“你問我值不值得,我也要問你,為了我這樣一個蠢人,讓自己待在這樣的地方,值得麼?”

“你總說對我毫無情意,既無情意,為何要冒著性命之危放我出城?既無情意,為何要為我賭上自己辛苦拚搏來的前程?既無情意,為何要將那團雪蠶絲藏在紫玉之中,而不是揭發我?”

“瑾瑜,我錯了,大錯特錯。”

“我現在隻恨我眼瞎心盲,不知珍惜,白白錯過了那麼多的時光。”

謝琅目中漸漸泛起水澤。

除了那一日兩人在暗夜裡相擁,這人撫摸他背上傷痕時落下的那滴滾燙,衛瑾瑜鮮少在謝琅眼中看到眼淚這種東西。

早在那夜揮刀斬斷鎖枷、關上城門那一刻,他已經決定和過去的一切做個了斷,包括謝琅這個人。

他已經對得起自己的心,以後前路如何,但憑天命,儘人事,就算最終真的無法血刃所有仇人,他這一生,也算任性過一次,為自己活過一次,日後入了黃泉,不至於太遺憾。

他沒有想到,謝琅會回來,會再次出現在他麵前。

甚至未曾想過,他們這一生,還會有交集。

千般滋味自心頭翻滾而過,衛瑾瑜最終冷漠道:“我說了,我救你,隻是因為當日國子監審訊堂中,你救過我一命,我不喜歡欠旁人東西,包括你。”

“我不信。”

謝琅決然道。

“你當真欠我這條命麼?”

“那回校場比試,我性命垂危,命懸一線,你將那碗藥喂進我口中時,已經還了我一命。過去那麼多年月,我就是因為輕信了太多這樣的話,才會被豬油蒙了心,一錯再錯。”

“你我之間,若真要細論細算,也當是我欠你一條命才對。”

謝琅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樣鮮少在人前顯露的物什,含著萬千苦澀與悲痛,道:“你我之間種種,應有此物為證。”

那是一塊表麵已經有些陳舊泛黃的羊脂玉佩,呈圓環狀,佩身上有一道細細的裂紋,可見年歲之久。

玉佩是十二歲第一次領兵出征那年,大哥交到他手中。他素來不愛佩戴這些身外之物,便胡亂塞進了懷中,不料關鍵時刻,竟為

他擋了北梁人一支暗箭。玉身裂紋,因此而出。

隻是已經損毀的玉,到底不宜再佩戴在身上,他便一直貼身存放在懷中,從北郡帶來了上京。

他從未想到,在被他遺忘的前世記憶碎片裡,這塊業已損毀的祖傳玉佩,竟占據著那般重要的分量。更不知道,在那條暗無天日仿佛永遠走不到儘頭的密道裡,他曾將此物作為一份生死承諾贈與一人手中。

衛瑾瑜隱在袖中的手,再也控製不住輕輕顫抖了下。

少年郎雪色衣袖被風吹得揚起。謝琅拖著鐐銬,走近了一些,手指緊攥著那塊玉佩,目中水澤緩緩流出,問:“瑾瑜,你當真不識得此物,也不記得前世種種了麼?”

天空青碧如洗,晴陽正好,衛瑾瑜卻感覺有雷聲轟鳴而過。

心房不受控製緊縮了下,衛瑾瑜垂目,盯著那塊玉佩,前世種種紛至遝來,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既想起了一切,不該來找我。”

半晌,衛瑾瑜道。

上一世,謝琅分明已經將蘇文卿認作救命恩人,並給了蘇文卿獨一無二的信任與恩寵。直至他飲下鴆酒,氣絕而亡之時,這一事實仍未更改。上一世的暴君謝琅,恐怕連他的屍體都不屑於多看一眼,就算此人真的記起前世一切,也應與他沒有多少關係。

“我自然要來找你。”

謝琅已單膝跪了下去。

伸出手,將那雙漂亮修長,半藏在袖中的手籠在掌中。

道:“上輩子,冒死將我救出昭獄的是你,艱難將我背出密道的是你,以血喂我、護我心脈性命的亦是你,收下這塊玉佩的更是你。是我瞎了眼,蒙了心,才會錯認旁人,我如今,也不過物歸原主而已。我自然要來找你!”

衛瑾瑜終於顫抖起來。

謝琅目中水澤湧動,唇角卻揚起笑意,更加用力的握住那雙手,仿佛握住世間最珍貴的珍寶,道:“上一世,因為我的愚蠢糊塗,誤你一生。這一世,我決不能再誤你負你。”

“你如今已被顧淩洲收為弟子,該有錦繡燦爛前程,也該有光明燦爛的一生,你,不應再受我一個‘在逃逆犯’的拖累。”

“瑾瑜,今日這一跪,為前世,也為今生。”

“日後無論有無再見之日,我都希望你能知道,上一世棄你負你的混賬,已經到你麵前,向你懺悔請罪。那個混賬,不奢求你原諒,隻盼望你今生,喜樂無憂,再不必受前世噩夢折磨。”

這時,院門外再度進來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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