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才:“大的女孩,小的男孩。”
周凱:“叫什麼名字?”
李招娣:“隨我們老夏家姓,女孩叫夏寶來,男孩叫夏福來。”
周凱:“上學了嗎?”
夏有才:“娃娃還小,過兩年再讓跟著村裡的先生念書。”
夏瑤:???
聽他們倆對答如流的模樣,夏瑤都懵了。
要不是她知道他們是在撒謊,差點就真的以為有這麼兩個孩子存在。周凱的問題猶如雨點般密密麻麻地朝他們打來,他們卻能憑借著高超的走位一一躲過。
什麼是撒謊高手?她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周凱扶了下眼鏡,銳利的目光從他們兩夫妻的身上掃過:高手啊……
眼看從孩子身上找不到問題的突破口,於是他又轉換思維,換了個角度切入:“那孩子的父親住在哪個村?姓什麼?也是種地的嗎?還是在城裡有工作?”
一連幾個問題,句句直逼他們的要害。
孩子的問題可以造假,父親的可就不一樣了,隨便一問就知道這個人存不存在。
想撒謊?不可能!
“這……”
李招娣皺起眉,眨眼間的功夫,臉上便寫滿了心疼女兒的愁苦:“夏瑤的婚都離了,還提那個負心漢乾啥嘛?”
“是啊,都是過去的事了,提他乾啥?”夏有才走到李招娣身邊,裝模作樣地用手帕在她的眼
角蹭了蹭,“你這麼想知道他,自己找他去問啊!彆問我們,我們啥也不知道!”
這演技……真是絕了!
不需要劇本,不需要彩排,兩人這狀態簡直是說來就來。
從談笑風生到咬牙切齒簡直就是彈指一瞬間,那真摯的表情配合上肢體的語言,還有眼角那兩滴不存在的淚,儼然就是疼愛女兒、心疼外孫的好父母啊!
瞧瞧,這才是老戲骨!
周凱:???
發現自己捅了馬蜂窩,周凱愧疚地朝他們躬了躬身,向夏瑤道歉道:“對不起,我職業病犯了,我不是故意要問你的隱私的,實在是抱歉!”
夏瑤微微抬了下嘴角:“沒關係。”
從家裡出來,夏瑤這次先去了山坳的另一邊,準備先去看樂樂它們。
前天夜裡山上下了大雪,幺幺有山洞可以避寒不用擔心,但樂樂住在簡陋的樹洞,健健康康的熊舍又沒那麼避風,所以,總要先看看它們情況夏瑤才能放心。
山上的溫度比山下低了□□度,地上的積雪已經兩天了,還是像剛下不久的一樣。隱約能看到上麵有幾個腳印,是鳥獸尋找食物留下的痕跡。
這一場雪,讓山上的竹林顯得格外翠綠了,掩蓋了多餘的雜味,隻剩下竹子的清香。
劈啪……劈啪!
前方傳來了幾聲竹子折斷的動靜,應該是樂樂或者健健康康在吃飯。
夏瑤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就看到了在雪地裡打滾的糯米團子。
是樂樂。
它在雪地裡滾了好幾圈,把身上弄滿了雪,站起來後又快速地把雪抖掉,連帶著毛上的臟東西都被甩了個乾乾淨淨。
不愧是比健健康康還聰明的小姑娘,竟然知道用雪來給自己洗澡。
“樂……”
咚!
夏瑤那句話還沒喊出口,身後倏地傳出一聲悶響。扭頭一看,距離她十幾米外的竹林邊緣,是一個戴著帽子的人不小心摔倒在了雪地上。
那一下還摔得不輕,隔得老遠,夏瑤都聽見了骨頭磕在石頭上的動靜。
是周凱?
他怎麼跟著來了?!
不止是夏瑤,遠處的樂樂也聽到了周凱摔倒的動靜。
拿起懷裡被摔壞的相機,此時的周凱心痛遠大於肉痛。看著前麵的夏瑤以及再更前方那隻黑白相間的熊貓,周凱更是急得不知道該先修相機,還是丟下相機拉著夏瑤一起逃命。
“夏瑤……熊……熊貓……!”
周凱擔心熊貓會過來攻擊自己,所以不敢叫得太大聲,隻能來回揮舞著手臂向夏瑤示意前方的危險。
他多半以為在竹林裡碰到熊貓會是個意外吧。
夏瑤站在那一動沒動,倒是樂樂,看到來人好像是夏瑤,於是興衝衝地朝她跑了過來。
“哎!哎!哎!”
糟糕!
要是被周凱看到樂樂親近自己,肯定就猜到她們之間的關係了!
憑他的觀察力,再加上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八卦好奇心,把樂樂養在山上的事肯定瞞不住,弄不好還會牽扯出健健康康,甚至是山那邊的幺幺它們。
夏瑤急忙後退了幾步,故作害怕地發出一聲叫喊:“啊!彆,彆過來!”
見夏瑤一個勁兒往後躲,樂樂立馬停在了那,歪起腦袋好奇地打量著她。
“昂?昂?”
怎麼肥四?好幾天沒見了,不能摸摸嘛?
哼哼……
聳了聳鼻尖,樂樂聞到了一個陌生的味道。
是山裡沒有的味道,也是在動物園沒有聞過的味道,是一股……不好的味道。
“呼……呼!汪!汪汪!”
站在夏瑤跟前,樂樂雙手撐在地上,衝著她身後的方向露出了牙齒。彆看它天生長了兩瓣微笑唇,總是活潑地像個小太陽,可生氣起來表情也是很凶噠!
樂樂沒有對人這麼凶過,就算是當初把它從山裡“拐”走的唐誠他們,也從來沒有呲過牙,更沒有這樣低聲吠叫。
黑色的瞳孔中透著幾分警告和狠厲,身上的每根毛都跟著微微顫抖,更不像它平日裡暖心小公主的做派。
“夏瑤,怎,怎麼辦啊……”意識到自己被發現後,周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顫巍巍從地上站起身,他想要跑,兩條腿卻怎麼都使不上力氣。
樂樂比木槿長得更像熊,尤其是呲牙時,可要比木槿看起來凶多了,再加上從小在山裡長大是完全野生的熊貓,那股戾氣更是木槿所沒有的。
夏瑤發現樂樂並不是衝著自己發火時,懸著的心立刻又放回到了肚子裡。
不過她還是繼續裝出很害怕的樣子,“我數一二三,咱倆分頭跑,我上山,你往村裡跑。要是它沒追你,你就去村子裡叫人來救我,聽見了沒?”
“嗯,嗯嗯!”周凱點頭如搗蒜。
就是因為自己不聽夏瑤的話,偷偷跟上了山,結果好巧不巧地碰到了熊貓。
所以這時候,他可再不敢不聽話了。
夏瑤:“那我開始數了啊,一……二……”
“汪!汪汪!汪!”
不等夏瑤數“三”呢,樂樂就搶先一步朝周凱衝了出去。
周凱被嚇得剛轉身就摔了個趔趄,好不容易爬起來,也不顧得地上那摔碎的相機了,手腳並用地朝山下跑了下去,模樣好不狼狽。
“汪!汪!汪!”
彆看樂樂聲音叫得挺大,結果衝出幾米後就站那不動了。雷聲大雨點小,說得就是它。
眼看周凱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這才安靜了下來。
確定周凱徹底離開後,樂樂這才慢悠悠地坐在地上,舔起了嘴角的口水。平複了好一會,它才從一個口吐芬芳的小太妹,又變成了夏瑤所熟悉的那個安靜乖巧的小太陽。
“嗯!嗯!”
重新扭頭看向夏瑤,它趿拉著步子走過來,聞到竹筐裡的窩窩
頭香氣時,臉上那溫暖的笑容簡直是要滲出蜜來了一樣。
謔,想不到樂樂還是個小戲骨啊!它竟然知道要裝凶把陌生人嚇走?!
伸手摸了摸樂樂的腦瓜,夏瑤真想給它一個大大的熊抱。
有它這麼機敏的小公主坐鎮,又有幺幺那麼強勢的大公主保護,想來以後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都不敢隨便踏足這座山了吧!
夏瑤不敢在山上耽擱太久,給樂樂喂了兩三個窩窩頭後便下了山,就怕周凱腿腳太快真的回村裡叫了人上來救她。
事實證明,夏瑤太高估他了。
不知道周凱怎麼個下山路線,夏瑤都回家喝上一杯熱茶了,他才一瘸一拐地從外麵跑了回來。
衣服上又是泥又是雪,褲子劃了好長一個口子,腳上的棉鞋還跑開了膠……想來他這一路也是摔了不少次啊,鼻梁上的眼鏡都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熊,山上有熊貓!”周凱捧著水杯,急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它,它……”
沈斌往他的杯子裡又續了點水,安慰他道:“彆急,慢點說。”
吞吞吐吐了好半天,周凱才把那句話說出來,“趕緊去抓它啊?!”
“為什麼要抓?它在山上呆得好好的。”沈斌反問道,“又沒咬你,也沒傷你,人家就是溜達到了附近的山上吃個竹子而已。”
見沈斌這麼淡定,周凱一臉懵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隻要沒有打擾到咱們人類的生活,我們是不提倡抓熊貓的。”沈斌淡淡地解釋道。
周凱:“可是它就出現在村子附近,不超過五公裡啊?”
沈斌:“那它進村了嗎?傷到人了嗎?”
周凱搖搖頭。
沈斌繼續說:“冬天熊貓出來覓食很正常,興許是因為它原來住的地方竹子開了花,缺少食物才會跑到附近的山上,等來年開春說不定就走了。”
周凱似懂非懂地看著他,又問:“可是如果你們不肯抓熊貓,當初為什麼要把木槿帶回來?”
“木槿不一樣,”夏瑤替沈斌回答他道,“木槿它沒有再野外生存的能力,把它放歸野外隻會害了它,所以才會把它圈養起來。”
周凱更懵了:“那你們這樣豈不是會虧錢?這麼做圖什麼呢?”
沈斌和夏瑤相視一笑,沒有再回他。
話不投機半句多,像他這樣開口就是錢的人,讓他呆得再久也不會真正了解熊貓,告訴他再多也不可能懂得保護熊貓的意義。
熊貓是屬於華國獨有的物種,如果連保護國家的寶貝都要想著有利可圖,那還有什麼資格當華夏的子孫呢?
……
終於到了回訪小組和周凱離開的日子,當天中午,沈斌帶領著助手計算著這些天考察的各項數據。
其實也不麻煩,反正全都是扣分項,就算不用加權重,也知道最後的分數會有多難看。
“老夏,下個月的補助可能得扣五塊錢了。”看了眼成績單,沈
斌語氣沉重地說道。
一聽隻是扣錢,夏有才不僅不難過,眼睛裡甚至還有點小興奮?
“就隻是扣錢是吧?”夏有才喜出望外道,“不會給木槿再找個新爹?”
眾人:???
區區五塊錢,這要是放在以前夏有才肯定看得比天還要大。
可是現在,隻要彆讓木槿走,彆說是一個月扣五塊,就算一個月扣十塊!他也是可以咬咬牙接受的。
臨走時,沈斌把夏有才拉到一旁,確定周圍沒有人偷聽後,悄咪咪從口袋裡拿出一隻紅色的紙包塞進了他的口袋裡。
“這是啥?”
夏有才把口袋裡的紅紙包拿出來,剛打開一個口子,就被沈斌的手給壓了下去,提醒他道:“彆讓人看見了,這可是踩紅線的事兒。”
雖然他沒看清裡麵是什麼,但是根據寬度和長度,他可以確定這裡麵是一遝錢,稍微再捏一捏厚度……少說也有十幾塊!
夏有才:???
按照規定,他們每次來回訪都要根據現實的情況評分,從而決定下個月的補助金額是增加還是減少。
很不幸,夏有才的扣分項太多,光是給熊貓洗澡、給熊貓加餐還有給熊貓抹臉這幾項基本就把底分扣完了,還不說彆的大大小小的項目。
可是經過這幾次的觀察,沈斌能看出來他對木槿是真的好,是發自內心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就衝夏有才自掏腰包給木槿加餐、買盆盆奶喝,他怎麼好意思再扣他的補助款?
縱使規矩在上,誰都不能徇私枉法,但他也可以用私人的名義把扣下的錢再補給夏有才,甚至還能給得更多。
這不是把補助款還回去,是大過年,給木槿的一筆壓歲錢。
見沈斌這麼實在,夏有才那叫一個心潮澎湃,跟著對他說道:“沈老弟,你等我會兒。”
夏有才轉身回到屋裡,幾分鐘後,手裡也拿了一個小包袱出來。
“這是我用木槿的毛兒做的毛氈,”夏有才依依不舍地掀開那塊布說道,“原本我是想以後自個兒留著的……唉,還是給你吧!”
那是一隻巴掌大小的小娃娃,是用木槿身上的毛一針針紮出來的,黑耳朵、黑眼睛、黑袖套,每個細節都做出來了。
這大概是夏有才第一次做這麼精細的手工活兒,做得不是很相像,但這份心意的份量卻是重得很呢!
沈斌愛不釋手地看了半天,最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收進了自己的口袋,“那我走了,照顧我咱閨女,拜托了!”
“放心吧!”
送他們離開時,夏有才又小聲地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那咱說好了,我年齡比你大,我是胖娃兒它大爸,你是二爸。”
沈斌:???
都是當爹的,咋還非得整個名次呢?
在村口等了差不多幾分鐘,就看到了保護中心的車在逐漸向村子靠近。
高滿他們是來接沈斌和周凱他們的,順便送幾個保護中心的同事一起去火車站。
曹梅和唐誠也是秦省的人,今天就要跟沈斌一起踏上回家的火車了。
臨行前,唐誠倏地轉過身,從背包裡掏出了一隻小包裹交給了夏瑤:“過年了,我也不知道送些什麼,買了幾塊布,就當給孩子們的新年禮物吧。”
他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平常說話多少都沾點紅色,真要讓他說點體己話,可把他緊張壞了。
臉頰微紅、呼吸急促,送個禮物而已,整得卻像是要告白一樣。
孩子?
看著手裡那個包得結結實實的布包,夏瑤心裡閃過了一絲欣慰:雖然她告訴他們自己有孩子是個謊言,但隻有唐誠在新年給“孩子們”準備了新年禮物。
夏瑤點點頭,“謝謝你,唐主任,祝您一路平安,新的一年事業能夠更上一層樓。”
提到事業,唐誠剛好有一件事要跟她商量,“還記得幾個月前你提到的基地嗎?”
夏瑤:“嗯,怎麼了?”
唐誠:“上麵的文件已經批下來了,要在山市的野外建造一座大熊貓保護研究基地,過完年就開始動工。”
夏瑤:!!!
“大,大熊貓保護研究基地?”
唐誠一臉真誠地問道:“如果能順利建成,你願意來研究基地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