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並不百分百信任她,秋澈是一直知道的。
剛成婚那段時間,她們也是被人盯著的,皇帝想看看她是否是真的心悅李青梧。
那時還沒有這麼明顯。
如今案子交到秋澈手裡,她被錦衣衛們監視也在意料之中。
李青梧僵硬的手臂慢慢放鬆下來,任由她帶著自己,一直走到了臥房。
一進門,秋澈便朝她伸手:“鳥哨。”
李青梧詫異,一張口卻是:“那哨子我用過了……”
秋澈鎮定道:“我的那些小玩意兒都給你了,現在隻能用你的了。”
李青梧無言以對,從袖囊中摸出那枚鳥哨,遞給了對方。
玉明和茯苓幾人本來跟在她們身後,又眼看著房間門在自己麵前關上,習以為常地停了下來。
不久,玉明聽到了幾聲熟悉的鳥鳴。
她微微蹙眉,隨即恢複如常,正要上前抬手敲門,又聽鳥鳴聲再次響起。
這次又是不同的意思。
她抬手的動作轉了個道兒,對旁邊的茯苓道:“宮中夜裡冷,殿下剛回來,未免受寒,不若你去幫殿下拿件披風來,我去熬些薑湯,如何?”
茯苓一聽也是,兩個主子的臥房裡如今放的都是夏衣,確實沒有多少秋衣,便迅速去拿了件鵝黃色細絨披風回來,毫無所覺地跟著玉明敲響了臥房的門。
進門時,她家殿下正坐在梳妝台前,和身側的駙馬說著什麼,眉眼帶著清淺的笑。
兩人還沒開口,秋澈便回頭看了她們一眼,道:“你確定能行?”
這話明顯不是對她們說的。
李青梧點了點頭,起身對一頭霧水的茯苓道:“茯苓,過來。”
“什麼?”茯苓驚得快跳起來,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立刻又捂住嘴,卻還是滿眼震驚,“奴婢……奴婢怎麼行!”
“你怎麼不行?”李青梧安撫她說,“你在宮裡為我梳妝時不是很好嗎?我見過你曾給扶風換容……就像之前那樣,就可以了。”
茯苓連連擺手:“先前隻是和阿風鬨著玩兒的,可不敢在殿下您身上亂試……”
“我都敢,你為什麼不敢?”李青梧輕聲道,“旁人都沒有經驗,如今也隻有你能做到了……沒關係,來吧,時間緊張。”
茯苓還想再說些什麼,又怕真的耽誤了事兒,還是忐忑地走上了前,開始為李青梧梳妝。
很快,李青梧便看到了鏡子裡自己的臉慢慢從極具辨識度的模樣變成了另一副麵龐。
還有幾分身旁玉明的影子。
再換上一身玉明一樣的侍女衣裳,不仔細看的話,足以以假亂真。
秋澈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麵前的兩個人,輕笑:“確實出乎意料。”
她沒想到李青梧身邊的茯苓也是個能人,雖說換容的動作有些生疏,但效果卻是實打實的。
李青梧也笑了笑,臉上已經幾乎看不出“李青
梧”的影子了。
秋澈便伸手拉了她一把,道:“走吧,沒時間了。ˇ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其實李青梧聽見秋澈要帶她去詔獄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她身為公主,本就不可攝政,更何況跟著駙馬一起去提審犯人。
讓皇帝知道了,必然要借此機會敲打秋澈一番。
她本就沒法給秋澈更多的幫助,更不想給秋澈帶去麻煩。
但秋澈的意思卻是,讓玉明和她換一身衣裳,就可以以侍女的身份帶著她一起去。
這樣其實有些風險。
可夜明城裡哪怕有易容的高手,此時也是來不及趕過來的,隻能退而求其次,希望那些監視的錦衣衛眼瞎一回,不要注意到秋澈身後的“玉明”是長公主假扮的。
但李青梧卻說,如果一定要一起去,必須降低風險,可以交給茯苓試試。
宮女在宮中學習禮儀的同時,為了服侍貴人們梳妝,在這方麵也學了不少。
茯苓更是一雙巧手,還給扶風玩笑般易過容。
那次李青梧恰好看見了,隻覺得驚奇,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有用武之地。
秋澈本來以為她說的試試是病急亂投醫的意思,誰知道效果如此出乎意料。
看來茯苓也可以重點培養一下。
不管如何,身邊人用著還是要比夜明城裡找來的江湖人放心的。
兩人很快離開,按秋澈的吩咐,玉明穿上了李青梧的衣服,茯苓則重新守在門口。
一切看上去毫無異樣。
秋澈並非是第一次來到詔獄,上輩子秋哲以她的名義鬨出事時,她也來過一趟。
不過和現在不同的是,那時的她是以犯人的身份。
詔獄十八牢,每一道牢獄都有不同的酷刑。
凡是錦衣衛奉皇帝的命抓來的人,通通都關在這裡。
而從古至今但凡進了詔獄的,不管是高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幾乎都很少有人能生還。
因為這地方,最擅長屈打成招。
如今的鎮撫司姓劉,名劉不休,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滿臉橫肉,看著凶神惡煞。
但秋澈上輩子和他打過交道,這人反倒是這群不拿正眼看人的錦衣衛裡最通透的一個。
也幸虧他是鎮撫司,否則這些貴女們進來的第一天恐怕就要被打得皮開肉綻了。
見到金牌,他像是詫異皇帝會將這種案子交給一個不及弱冠的侍讀般,詫異地揚了下眉。
隨即很快恢複如常,抬手給她放了行。
李青梧也在秋澈身後,低眉順眼地跟了進去。
但侍女身為女子,實則是不能入這樣的朝堂刑罰重地的。
有錦衣衛想攔,卻先被劉不休伸手攔住,搖了搖頭。
入了詔獄,這裡就全是錦衣衛的人,又有劉不休跟在旁邊,兩人沒辦法交流太多。
秋澈把所有貴女們都提審過一遍,但隻是簡單地詢問問題,並不做多餘
的。
她們在詔獄待了一天,還算衣衫整潔,看起來劉不休並沒有對她們做什麼。
一開始有些貴女們並不配合,一個個都鼻孔仰上了天,並沒有發現事情的嚴重性,還在叫嚷著要讓他們趕緊放人,不然就叫自己的爹/哥哥/弟弟來教訓他們。
如果不是在紀律嚴明的錦衣衛,秋澈幾乎能想象到,周圍會是如何哄笑成一團的。
當然大部分貴女夫人還是很識時務的,深宅大院教給她們最多的如何勾心鬥角,最擅長的事就是見機行事。
也有些小姐並不認識她,提審過程中時不時看她幾眼,大概是見她儀容俊秀,說著說著就臉紅了。
不管對方是什麼反應,秋澈從頭到尾都是目不斜視、語氣平靜地詢問著自己該問的問題。
最後一位貴女起身時,大概是見她語氣溫和平易近人,便鼓起勇氣,大著膽子問了句:“不知大人名姓?”
氣氛於是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帶著她走的兩個錦衣衛麵麵相覷,而旁邊的劉不休也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並沒有開口阻止。
秋澈身後,李青梧垂眼,微微攥緊了身前搭在一處的手指。
眾目睽睽之下,秋澈笑了笑:“齊小姐說笑了,下官人微言輕,若是要事後苛責在下,下官可不敢報上名姓。”
這其實就是委婉的拒絕了。
齊小姐紅著臉,不知聽沒聽懂,但也沒再問下去,福身離開了。
李青梧微微鬆開了手,不知怎的,在心頭舒了一口氣。
劉不休看了個樂嗬,玩笑般道:“秋大人實在不解風情,人家姑娘哪裡是要苛責你,分明是中意於你啊。”
秋澈仿佛才反應過來般,驚訝道:“如此一來,倒是拒絕得對了。在下已有長公主為妻,恐怕要辜負齊小姐好意。”
劉不休笑著搖搖頭,沒再說下去,轉而道:“秋大人審了這麼多人,可問出什麼來了?”
秋澈卻道:“不急。”
下一個提審的,是瑤台。
見到秋澈,她臉上的表情說不上來是驚訝還是了然,總之,在看到旁邊還有錦衣衛之後,她迅速進入了演戲狀態。
她聲情並茂地哭訴了一番自己是如何被人強迫的,其他事情,她則毫不知情。
秋澈揮手讓她下去,又讓人將袁符帶了上來。
堂堂正三品,與崔文申還能稱得上一句同僚的金吾衛統領,如今卻憋屈地被關在錦衣衛的地盤,看得出來,袁符很不爽。
他生得俊逸,沉著臉時也並不讓人覺得生氣。
秋澈卻不慣著他,上來第一句話就是:“袁統領昨日是被何人帶去後院廂房的?”
袁符臉上表情有些古怪,但隻是一瞬間,很快又恢複如常:“是皇後娘娘身邊的瑩雨。”
秋澈並不意外:“理由?”
袁符頓了頓:“娘娘有何吩咐,輪不到我等過問。”
言下之意是,沒有理由,就直接
去了。
秋澈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信了還是沒信:“也就是說,當時皇後娘娘並不在你身邊?”
袁符又是一頓:“自然。”
但秋澈看到了他眼裡一閃而過的心虛。
她語氣平淡,問題卻極其犀利:“大人分明是奉命保護娘娘,為何那時會不在娘娘身邊?”
袁符喉結不是很明顯地吞咽了一下,眉眼沉沉:“這似乎與案情無關。”
秋澈似笑非笑:“大人此言差矣,下官既然接手此案,自然要將此案來龍去脈都查的乾乾淨淨,才能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大人覺得相不相關不重要,”秋澈點了點桌案,笑說,“我覺得相關,才重要。”
袁符腮邊一刹那露出了幾條凸起的青筋。
他垂眸,沒再與秋澈對視,反而沉默了下來。
頗有幾分我若是不說,你一個小小文官又能奈我何的樣子。
秋澈等了一會兒,又在這死寂的沉默裡,平靜地開口道:“大人若是不願說,那就隻能繼續呆在詔獄之中了。”
袁符霍然抬頭:“你什麼意思?”
難不成他說了就能出去了?
秋澈歪了歪頭:“抗拒沉默,就代表心中有鬼,自然要留在這裡等候劉大人們審問……袁統領聽不懂嗎?”
劉不休在她旁邊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袁符胸腔起伏了兩下,似乎有些憤怒。
但很快,他就壓抑住情緒,迅速開口道:“我吃壞了東西要如廁,自然沒辦法跟在娘娘身邊,這是私事,怕娘娘苛責我便沒說,私自離開了一趟——如何?滿意了嗎?”
秋澈笑著看他,看不出滿意還是不滿意。
片刻後,她又慢悠悠道:“瑩雨將你帶到廂房後,去了哪裡?”
袁符皺眉:“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