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裡,正要出手的扶風頓了下,慢半拍地收回了放在長刀上的手。
台上,秋哲張嘴,一時不知道該反駁她哪一句比較好,半晌才驚恐地找回自己的聲音,道:“你……你怎麼也在這!”
“你都在這,我為什麼不能。”秋澈冷淡地回了一句,隨即手腕突然地微微翻轉。
隻聽麵前的秋哲刹那間麵色慘白,爆發出了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
李青梧嚇了一跳。
等秋澈輕飄飄地鬆開手時,眾人就見秋哲兩隻手的腕骨已經以一種扭曲的弧度垂了下去。
秋澈……直接,扭斷了秋哲的手腕?
李青梧詫異抬眼,對上秋澈平靜的目光,仿佛剛剛突然動手的人不是她一樣。
秋哲疼得滿頭虛汗,齜牙咧嘴,一邊往後退一邊恨恨地放狠話:“秋澈!我現在是太子的人,你敢動我,就是在侮辱太子殿下!”
李恒茂正陰沉沉地盯著秋澈,像是應和秋哲一般,掃了一眼秋哲的手腕,冷冷開口道:“秋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風,怎麼,也想要給本宮一個教訓嗎?”
秋哲立刻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理直氣壯起來。
哪怕疼得手臂直抽搐,他也身殘誌堅地和太子告狀:“沒錯,殿下,秋澈真是膽大包天,越來越不把你們放在眼裡了,您快教訓教訓她——”
周圍圍觀的人群頓時都有些不明所以起來。
不是說這兩人是“兄弟”嗎?
怎麼看著,不像手足,反倒是更像仇人呢?
秋澈不冷不淡地走了一步,好像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太子,慢悠悠道:“殿下,這話應該我來問您。”
“我聽人說有人特意在開業之日鬨事,還當哪個不長眼的格外愚蠢,沒想到,原來是殿下您啊。”
太子語氣一沉,氣得人都要炸了,卻還是難得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坐在原地沒動:“……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秋澈微微一笑,“隻是提醒一下您,您方才說錯了。”
“如今新律頒布,不僅公主殿下可以出麵經商,平民女子也可以……青樓女子亦然,”秋澈輕描淡寫道,“這是陛下親自通過的律令法案,殿下不僅不知曉,甚至公然與新律叫囂。”
“若是傳到陛下麵前……”
想到這個可能,太子的臉又黑了。
他不再是那種悠然靠坐著的姿勢,而是上半身微微前傾,手握在椅子扶手上,幾乎青筋暴起。
看樣子如果不是力氣不夠,他甚至想像秋澈捏斷秋哲的手腕一樣,徒手捏碎扶手。
雙方對峙良久,太子慢慢看了回去,收起了隱約憤怒的陰冷目光,起身吐出一個字:“走。”
秋哲忐忑不安地看他思索半天,卻思索出了這麼一個結果,頓時傻眼了。
他急切道:“殿下,不行啊,他這樣挑釁您,甚至是在威脅您的程度,您怎麼還能忍得下去……”
太子橫了他一眼,讓他未出口的戛然而止。
他冷冷道:“蠢貨,閉嘴。”
秋哲抖了一下,看看秋澈,再看看太子,心中怨毒地想,一個兩個,就知道拿自己撒氣。
但即便如此,太子都這樣發話,他也白著臉,沒敢再說話。
不管太子願不願意承認,秋澈說的都實在太有道理了。
他不能讓事情鬨大。
李青梧和秋澈不顧後果,一個公然頂撞皇兄,一個挑釁叫板太子,大庭廣眾之下打斷親哥哥的手……一個兩個,都是沒有腦子的瘋子。
太子雖然狼狽退場,卻在心裡故作冷靜地昂起了頭,高高在上地評判著她們。
路過秋澈身側時,太子低聲道:“本宮記住你了。等著瞧。”
秋澈微笑,側身行禮,目不斜視:“恭送太子殿下——”
李青梧同樣福身,低頭避開了太子投來的目光。
太子冷哼一聲,心想再得意又怎麼樣,不還是得乖乖給他行禮。
這樣想著,他始終難看的臉色終於算是好看了一些。
幾個紈絝子弟全程一頭霧水,從看見秋澈神斌天降一樣從一樓跳下來就沒敢再說話,見她甚至還和太子叫板,更是在心底吸了一口冷氣。
聽說她就是最近那位殿前紅人“秋大人”,也更加噤若寒蟬,佩服秋哲敢仗著自己兄長的身份跟她對峙的勇氣。
不過……他平時不還總嚷嚷著說自己弟弟如何如何嗎?怎麼今日見麵,看起來卻像是十分怨恨他“弟弟”的樣子。
幾人麵麵相覷。
他們跟在太子身後走時,還猶猶豫豫要去揪那少女的衣領,把她一起帶走,被秋澈不輕不重一瞥,頓時嚇得鬆了手。
秋哲不敢罵秋澈,也不敢找太子撒氣,回頭低聲訓斥他們:“一群廢物!”
幾個紈絝子弟可不慣著他,頓時反駁道:“你誰啊你,我們廢不廢物關你什麼事?!你自己不也斷了兩隻手?”
有人笑他:“你再不去就醫,恐怕這兩隻手就真的要廢了。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秋哲也說不出話了,一想到自己從此以後就要斷手生活一輩子,頓時罵罵咧咧慌慌張張地跑了。
酒樓中,等這群人離開,小一侍女們才極有眼色地上前,一一扶起被踢翻的椅子,默默收拾起了現場。
酒樓人多眼雜,方才又發生了那麼多事,可今日開業,萬萬不可能這個時候又重新關門。
她們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話。
李青梧還有事要吩咐掌櫃和小一,來不及和秋澈多說什麼,隻是感激地和她對視一眼。
隨即推著她的肩膀,小聲道:“你上去坐會兒,我們一會兒一塊回去再聊。”
秋澈點頭說好,然後就見她轉身和瑤台說了幾句,隨即匆匆越過人群,找到了那名年輕掌櫃。
雙方交談了片刻,年輕掌櫃提聲對在場還沒有走的客人們歉疚道:“很抱歉今日發
生了這麼多事,影響到各位客人的心情,為彌補大家,今日玲瓏閣酒水飯菜一律七分減價。”
人群爆發出一陣喜悅的歡呼,氣氛又逐漸熱鬨起來。
李青梧於是又轉身,找到扶風,吩咐他安置一下那名少女,其他的稍後再說。
秋澈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李青梧忙碌的背影,轉身就看見瑤台也在看自己。
她頓了下,眾人麵前,不便和她說太多,於是點了點頭,和她擦肩而過。
瑤台意味深長地瞥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李青梧,心想,看來這一對,要走的路還遠著。
……
回到一樓包間,楊裘兩人正低聲說著什麼,抬頭看見她,吳易起直接豎起一個拇指:“牛啊兄弟。”
楊裘則微微挑眉,解釋道:“我們方才,也看見了。”
兩人都戴著麵具,見秋澈久久不回來,外麵喧嘩聲反而越來越大,於是一拍即合,想出門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結果剛打開包間門,就看到一個身影從他們麵前的廊上一躍而下,衣袂翩飛。
吳易起嚇得立刻往前一衝,恰好看見秋澈穩穩在大堂中央落地,甚至英雄救美,攔住了秋哲撲過去的身影。
他傻眼了:“不是……也沒人告訴過我,這小子會武啊?”
楊裘也驚到了,隨即很快恢複過來,淡定道:“那是你自己粗心大意。”
他早就發現了。
時間回到現在,吳易起撓撓頭:“你有這功夫,乾什麼不去參軍或者進錦衣衛啊?必定能一路高升。”
秋澈一邊掀袍,悠然落座,一邊玩笑道:“我這難道沒有在高升嗎?”
吳易起一想,也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倒是楊裘斟酌許久,在一旁慢條斯理地吃了幾口菜,蹙著眉頭,半晌沒說話。
秋澈瞥了他一眼:“有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