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澈在玲瓏閣後院,看李青梧腳步匆匆從這裡忙到那裡,那年輕掌櫃的目光也從這邊,跟著挪到那邊,時不時還臉紅一下。
李青梧毫無所覺地低頭與一邊的侍女說著話。
秋澈等得無聊,視線亂轉,突然發現,因為出嫁後盤起了發,她垂首時,總會露出一段細膩白皙的後頸肌膚。
美不勝收。
怪不得少年思春。
秋澈往常從不注意這些,今日不知怎麼的,突然驚覺,她的目光似乎大半時間都停留在李青梧身上。
秋澈垂眸沉思,又等了很久,終於等到李青梧忙完。
瑤台早就瞅見秋澈了,見李青梧還想繼續忙活,便也戴上麵紗,笑著推她道:“沒事,今日已經沒什麼需要你的地方了,你先走吧,看秋城主都等急了。”
李青梧想想,剩下的一些瑣碎小事靠瑤台也能解決,又想到秋澈確實等了她不少時候,於是點頭,歉疚道:“那辛苦你了。”
瑤台搖頭,笑說:“客氣什麼,今天該是我要對你道歉才對,貿然插手那姑娘的事,害得你們也必須出頭……不說了不說了,趕緊回家去吧。”
李青梧點點頭,來到秋澈麵前,忙碌許久,終於能鬆一口氣。
她輕聲道:“等著急了吧?抱歉……可以走了。”
秋澈說:“沒有。”
她起身時,見李青梧那年輕掌櫃坐在櫃台後,還時不時心不在焉地朝這邊看一眼,忽然起了幾分奇怪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側過身,不動聲色擋住了對方投過來的視線,仿佛漫不經心般道:“走吧。”
“那年輕掌櫃是什麼人?”
李青梧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年輕人已經失落地把頭轉了回去,她錯過了對方彆扭羞澀的目光。
她隨口答道:“是前掌櫃朱老板的兒子,叫朱竹,朱老板年紀大了,讓他兒子接手了玲瓏閣。”
李青梧笑道:“他很聰明,接手酒樓的事一點就通,可惜不愛讀書,不然……”
秋澈看著她侃侃而談的樣子,莫名覺得熟悉。
她緩步走在李青梧身側,見她戛然而止,不由側首問,“不然?”
李青梧本想說不然或許還能拿個狀元,但話到嘴邊又止住了,想起身側的秋澈就是今年這一屆的狀元。
在她麵前說這種話,不就是在貶低她,捧高朱竹嗎?
即便李青梧清楚自己沒有這個意思,這樣可能會讓秋澈誤會、難過的話,她也不願意說出口。
李青梧想到這,微不可覺地僵了一下。
她什麼時候……
這麼在意秋澈的感受了?
聽到秋澈的話,李青梧恍然回神,搖頭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麼,隻是感慨可惜罷了。”
秋澈“哦”了一聲,還要再說什麼,卻見李青梧不知想起了什麼,已經低下頭,再次陷入了神遊,便也默默閉了嘴,不再問了。
臨走前,李青梧帶著她去見了一趟那個無辜被牽扯進來的少女。
女孩自稱今年不過十七?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家裡有一位病弱老母親,養家的責任都在父親身上。
偏偏父親前段時間突發惡疾去世了,家裡窮得揭不開鍋,連給父親下葬的錢都沒有。
可為了不讓母親傷心過度再出什麼事,女孩一咬牙,決定賣了自己,換些錢來安葬父親。
這種事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太常見不過了。
不是富貴人家的孩子,母親生不了,父親又沒有錢再去納妾生兒子,於是就隻有一個女兒。
秋澈遲來地升起了幾分從骨子裡漫起來的寒意。
少女稱,那時她正在街上哭訴哀求時,這群紈絝子弟恰好經過,太子便讓人將她一起生拉硬拽進了玲瓏閣,說是讓她在酒樓裡跳個舞就能給她葬父的錢。
誰承想是跳這種舞。
“是臨時興起?”
“……不像是早有準備。”
女孩說著,低聲啜泣道:“小女實在走投無路了,聽聞那是太子殿下……若是幾位能聯係上殿下,是否可以行行好?再將小女送回去……”
玉硯本來負責看守她,聞言怒其不爭,憤憤道:“好不容易把你救出來,你還偏要入這個虎穴是吧?”
“小女對幾位貴人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儘,”女孩看了她們一眼,又猶豫地麵向秋澈,略有些羞赧地小聲道,“當然,若是這位公子需要,小女願留在公子身邊,當牛做馬……”
李青梧心跳一滯。
可惜對方話音未落,就被秋澈冷淡地否決了:“我已有妻室,恐怕要辜負姑娘一片心意了。”
女孩咬咬唇,又看了看一旁仍然維持著淺笑的李青梧。
雖然對方沒看旁邊那位異常清俊出塵的公子,也沒有立刻發怒,可女孩就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冷意。
她打了個寒戰,閉了嘴,沒敢再提。
兩人又問了幾句,很快一起離開。
玉硯負責把人送回去。
一邊走,一邊還在嘀嘀咕咕:“什麼人啊,”
那少女的臉色更白了。
秋澈給玉明使了個眼色,對方明白過來,想起方才少女幾乎可以稱作是“恩將仇報”的場麵,也不免猶豫了一下,才把袖囊裡的銀兩袋子遞了過去。
女孩麵露驚喜,不停叩謝,說會記住他們的大恩大德。
秋澈擺擺手,沒說話,轉身走了。
李青梧目睹了這一切,默默跟上她的步子,半晌才問:“我以為,你會不管她。”
秋澈聳肩:“看你很操心的樣子,順手的事。”
李青梧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須臾,她歎了口氣:“罷了。”
秋澈:“罷了什麼?”
李青梧看看她,笑著“唔”了一聲,“反正你一向這樣。”
“這樣是哪樣?”
李青梧卻不說了。
她目視前方,說:“不告訴你。”
秋澈愣了一下,失笑,三兩步跟上去,道:“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不過,我給她銀子,是為了不讓她再因為這種事去賣身葬父。”
“若她當真走投無路,再去投靠了太子,那人不就相當於白救了?”
李青梧默默看著她,不說話。
一雙眼睛寫滿了三個字:你就編。
秋澈摸摸鼻梁,移開目光,咳了一聲:“好吧……其實也是有幾分於心不忍的。”
即便她已經努力在改變女性們的處境了,可她們遇到的困難依然不計其數。
哪怕這些,在男人們手下,其實隻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她們要辦到也依然十分困難。
大多數女人都沒有秋澈女扮男裝所以可以一腔孤勇、不畏生死往上爬的勇氣。
也沒有李青梧高高在上、優渥至極的地位,和賢名遠揚的才名、美貌。
她們被裹挾在曆史的洪流之中,在愚昧無知的思想裡被扭曲,被影響,不上不下,恰好長成了男人們最期待的模樣。
懦弱、柔軟,遇事不決,隻會期待以自己的美色或者□□尋求保護和庇佑,依靠男人們的寵愛與誇獎存活。
像菟絲花一樣,直不起腰身。
她們抬頭看不見天空,低頭看不見自己。
她們愚昧,洋洋自得。
可憐,卻不自知。
但這不是她們的錯。
是這片腐爛的土地,養成了這些柔弱的花朵。
欲要改變,必須將這片土地連根卷起,攪得天翻地覆。
再重塑天地。
李青梧不知聽沒聽懂她的意思,再度安靜下來。
回公主府的路上,秋澈突然出聲道:“我教你學武吧。”
李青梧眨了下眼,不明白她怎麼突然提到這個了:“……啊?”
秋澈彈了彈袖口,回想起今天發生過的事。
她隻是記起了楊裘說過的話。
即便她反駁了楊裘,但也得承認對方說的有一定的道理。
這次她恰好在李青梧身邊,那下次呢?
李青梧毫無本領傍身,可扶風也不可能一輩子跟著她。
總有可能出意外的時候。
一想到李青梧會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事,她就心口一窒。
這種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說不清道不明的。
卻和方才看見秋哲撲向李青梧時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讓秋澈一想起來,就抓心撓肝地難受。
李青梧緩緩眨了下眼,雖然神色猶豫,眼睛卻亮了起來,足以顯示出她的期待:“可以是可以……不過我這個年紀學武,會不會太晚了?”
“教我練武的老師傅,當年也是這麼跟我說的,”秋澈挑眉,“你看我如今呢?”
李青梧莞爾:“好,那我聽你的。”
說乾就乾,兩人回了公主府沒待一會兒,秋澈就
又帶著李青梧出門了。
這回打扮更低調些,去的是紅袖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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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最近易容術大有長進,聽秋澈說要喬裝一下,李青梧乾脆把自己交給茯苓練手。
她也被扮成了男子模樣,白玉冠高馬尾,穿一身月白色的勁裝,襯得身形修長筆直,眉眼沉靜卻鋒利。
連眼尾的那點標誌性的淚痣,也被茯苓巧妙地遮蓋住了。
讓任何人來看一眼,都不會把此時的她和向來以優雅端莊著名的“長公主”聯係在一起。
秋澈則是跟她全然不同的打扮,一身殺氣濃重的黑袍,被她穿得風姿卓絕,翩翩公子一般瀟灑。
馬車停在紅袖招後巷,兩人繞開人群,一同進入了夜明城。
李青梧從前雖然秋澈手下知道有這麼個地方,卻從來沒有親自來過。
這經曆還是第一次。
進入的長洞是人工鑿砌出來的,有一段很長的路沒有安夜明珠,是漆黑一片。
因為某些特殊原因,所有進入這裡的人都知道,洞裡不能亮火折子,否則可能會引起機關連鎖反應,會造成洞口塌方。
她們需要在黑暗中穿過這片長洞,才能走進地下城。
按理說黑暗之中,人的感官總是被無限放大的。
可李青梧本就因為看不見而倍感緊張,偏偏洞口裡都是堅實的泥土路,走起路來連回響都沒有。
慢吞吞走了一陣子,她感覺前麵好像都沒人了一般,下意識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秋澈。”
聲音安靜地回蕩在長洞裡,無人應答。
李青梧腦袋嗡地一下,下意識伸手向前去探,卻什麼都沒探到。
秋澈走得太快,把她拋下了。
這個想法出現在腦海裡的一瞬間,她又聽見幾聲急促的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