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澈下意識伸手去接她。
然而接住了人,身體卻又僵住了。
李青梧用一種自然無比的姿態,抓著她的手臂,眼睛亮晶晶地抬頭看她:“你看月亮。”
秋澈下意識抬頭,看見一輪圓月。
所謂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好巧不巧,今天就是八月十六。
她嗓音很緊,抬了頭,莫名地不敢低下去了:“看了。”
“好看嗎?”
“……嗯。”
李青梧於是笑了。
她揪著秋澈的一角衣領,趴在她了肩膀上,吐息溫熱,慢吞吞地說:“那你背我。”
“……啊?”
話題跳轉的太快,秋澈一時沒跟上她的思路。
但猶豫片刻,看著李青梧孩童一樣茫然稚氣未脫的眼神,她還是在心底歎了口氣,轉過身,蹲了下去。
李青梧看樣子還有些驚喜,像是沒想到她真的會背自己。
秋澈於是勾了勾手:“還要不要背了?”
“背!”李青梧提起唇角
,話音剛落,立即趴了上去,歡歡喜喜地在秋澈側臉上響亮的親了一口,“謝謝你!”
秋澈感覺半邊臉都麻了,整個人大腦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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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還是強撐著,假裝鎮定地應了聲:“……嗯。”
李青梧歪了歪腦袋:“你不問我為什麼要謝謝你嗎?”
秋澈便順著她,說:“為什麼?”
李青梧說:“因為從來沒有人,像這樣背過我。”
秋澈微微一頓。
“父皇也沒有,”李青梧想了想,抬眼看月亮,邊看,邊輕聲道,“他們都說父皇好疼愛我。可是父皇會把皇兄他們舉起來,放在肩膀上騎馬,會背著他們,去禦花園捉池子裡的錦鯉,會帶他們一起去捉蛐蛐。”
“……我從來沒有過。”
秋澈無言片刻,顛了顛她的腿,說:“沒關係。”
“現在有人背了。”
“是啊,所以要謝謝你。”
李青梧小聲在她耳邊說,“我是不是很重?很重的話就不用背啦,我下來自己走。”
語氣裡還有幾l分沒散的酒氣。
還挺體貼。
秋澈扯了扯唇角。搖頭。
李青梧很瘦,背起來也很輕。
秋澈又是習武的人,背著她,幾l乎不費什麼力氣。
想到這,秋澈又說:“今天忘了帶燈出來。”
這次是李青梧沒反應過來:“嗯?”
秋澈背著她,有意放慢腳步,慢吞吞地往前走,語調也慢吞吞的:“你不是怕黑嗎?”她就說她應該帶點什麼東西的。
原來是忘了帶燈。
其實也是出來的匆忙,所以才會忘記拿。
“沒關係的。”李青梧小聲在她肩膀上笑。
笑得秋澈胸腔也都連帶著微微地振,耳廓都不自覺地在發熱。
她於是又低聲問:“為什麼?”
“因為有月亮啊。”李青梧眼睛亮亮的,抬頭看了眼天空。
這條路是城外的小路,旁邊都是竹林,月色掩映,隻有兩人零零碎碎的說話聲。
她們交疊在一起的影子,在月色下被拉得很長很長。
風中隱約飄來她們交談的聲音。
秋澈說:“這樣啊。”
李青梧卻拉長了語調,“其實不止這個,還有……”
“還有什麼?”
李青梧頓了頓,很久,才趴在她耳邊,很小聲的說:“還有你在。”
因為你在,所以我知道,不必害怕。
秋澈心都因為這句話而短暫地停止了跳動。
良久,她回過神,再一扭頭。
始作俑者說完這句話,竟然就這樣趴在她肩上,困頓慵懶地睡了過去。
她略顯淩亂的發絲從耳邊垂落,倒顯得少了幾l分平日裡的一絲不苟,多了幾l分隨性的美感。
秋澈沉默地走到馬車前,玉明也很有眼色,輕手輕腳從她背上把
人接過去,扶進馬車。
拉開車簾子時,秋澈最後抬頭,鬼使神差地看了眼頭頂清透明亮的月亮。
和一年以前的上元夜,似乎是一模一樣的。
與此同時,一隻手忽然拉住了她。
李青梧的身子尚未被整個扶進去。
她半睜開眼,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著秋澈很久,才遲鈍地啟唇,喊了聲:“秋澈。”
秋澈“嗯”了一聲。
李青梧攥緊了她的手腕,沒聽清應答似的,又低低喊了一句:“……阿寧。”
這次秋澈頓了下,再旁邊玉明奇怪的眼神裡,垂眸搭上李青梧緊緊攥住自己的手,又應了一句。
她很輕,卻又擲地有聲地答道:“我在。”
“我知道。”李青梧很慢很慢地笑了笑。
她說:“生辰快樂。”
秋澈良久沒有說話。
這樣秋風涼爽的圓月之夜,若是時機正好,總能讓人想起一些朦朧的往事來。
她也想起來了。
記憶裡的、李青梧下江南那十年,秋澈一直隻記得李青梧回來過兩次,但卻不記得第一次究竟是什麼時候。
現在她記起來了。
在某一年的生辰日,她其實是見過李青梧的。
李青梧從江南趕回來為她的20歲生辰慶生,但路途遙遠,又耽擱了一些時日。
等她風塵仆仆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子時左右了。
那一晚的月亮,也是這樣透亮的顏色和圓潤的輪廓。
但因為生辰被父親忽視,秋澈難免鬱鬱寡歡,回到院子時,發覺身邊竟然一個可以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那一晚買醉的人不是李青梧,是秋澈。
她隻記得她們談天說地,從理想抱負到生活苦難……聊了很多,都是從前她們從未聊過的話題。
看得出來。李青梧也很儘興。
秋澈甚至歎息著跟她道歉,說自己送她去江南事出有因。
如果有朝一日,她有了心悅之人,要與秋澈和離,秋澈必定不會攔她。
是與這輩子一開始,和李青梧結盟時,幾l乎一模一樣的話。
可惜的是,她沒有看見李青梧低垂落寞的眼神。
自然也沒有聽見對方的回答。
第二天一早,秋澈再醒來,床頭就隻剩下一個裝著一隻刻刀的禮盒。
而院子裡空空蕩蕩。
李青梧已經走了。
她陪她過了一個隻有兩個人的,晚來的生辰。
然後又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
好像於她們而言,每次重逢都是一場遲來的恩賜。
離彆才是她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