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是個小哭包,”秋澈輕描淡寫道,“看我爹偏心秋哲會躲起來偷偷哭,看柳夫人不給我吃甜點會躲起來偷偷哭,看我娘因為口脂打我也會偷偷哭……”
李青梧聽著是心疼的,可又莫名想笑。
唇角的弧度掛在臉頰上不上不下,被秋澈這樣輕鬆的,談心一樣的語氣感染得也放鬆了很多:“那你上學堂的時候,也會有偷偷哭的時候嗎?”
“那倒不會,”秋澈說,“都是群毛孩子,欠揍得很,可惜我練武,一開始是躲著他們走,後來都是我把他們打得偷偷哭。”
李青梧這下是真的笑起來了:“挺好。”
“哪裡好?”秋澈歎氣,“他們天天挑事,天天臉上掛彩,夫子就天天罰站我,打我手板。”
“能上學堂……就很好。”
李青梧輕輕說完,見氛圍突然安靜了下來,又笑著問,“夫子打手板疼嗎?”
秋澈頓了頓。
“可疼了。”
她用一種認真又略顯誇張的語氣說,“手掌心都被打的又腫又癢,又沒有藥膏,夫子還很凶,罰站時不許你動的。”
她說的淡定,李青梧也應得輕鬆:“真的假的?”
“真的,”秋澈側頭,說,“所以其實,也幸好你沒經曆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是完全對立的兩個個體。
一個從小養尊處優,卻未接受過真正意義上的學堂教育。
一個肉‘體飽受折磨,卻能上學堂讀書明誌,能上考場,光明正大地考官掙錢。
她們經曆過太多對方沒經曆過的事,從寥寥幾句貧瘠的言語中,也隻能窺見彼此幼時情形的冰山一角。
這種感覺,就好像本該背道而馳、毫無共同點的兩個人,卻陰差陽錯的,一步步走向了對方的方向。
從此枝葉相交,密不可分。
兩人同時偏過頭,看向對方,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這樣安靜的夜晚,從心頭悄然滋生了。
秋澈笑了片刻,又忽然定住了視線。
李青梧注意到她的視線。
她的心跳聲又倏地大了起來。
人心動的時候,是無法克製自己的心跳的。
而每次與秋澈獨處,李青梧都無法克製住自己的心跳。
她故作鎮定的,仿佛習以為常一般,幾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
小聲說:“我今天……塗了口脂。”
桃源村裡其實是沒
有口脂的。
但誰讓她們這些天呆在這裡,實在是閒的沒事乾呢。
李青梧無聊時,就取了些剛從桃樹上落下來的花瓣,碾成汁,加上些常見的必備的材料,再蓋上蓋,放到水中冷製一段時間。*
最簡單的口脂就是這樣做成的。
秋澈眸色一喑。
見她沒有表態,昏黃的燭火下,李青梧紅著耳根,卻難得沒有逃開視線,而是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是說……想知道口脂是什麼味道嗎?”
秋澈垂眸。
“青梧。”
“嗯?”
沒一會兒,秋澈再開口,嗓音帶著幾分輕微的啞:“其實……你沒有失憶,對吧?”
李青梧唇邊那點笑意和等待時在眼底浮現的忐忑,又因為這話而消失殆儘。
她愣忡一瞬,眸中迅速漫上慌亂,張口道:“我……”
很久,她在秋澈平靜的目光下,說不出辯解的話來,隻能轉身仰麵朝上躺著,不著痕跡地咬了下唇,破罐子破摔地閉了閉眼,悶聲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秋澈笑了下。
但沒有出聲,所以閉上眼的李青梧也沒有看到。
秋澈說:“失憶的李青梧,不記得我是誰,卻記得關於我的所有事情。”
“送刻刀、上元節初見、玲瓏閣再遇……都和我有關。”
“你既然記得這些,為何不記得我呢?”
秋澈微微靠近了些,伸手落在她另一邊肩上。
她們此時並排躺在床榻上,這次李青梧沒有躲——也無處可躲,因為身後就是牆壁。
秋澈幾乎貼著她鮮紅欲滴的耳垂,低聲說:“那就隻有一種可能。”
“你在騙我。”
李青梧呼吸急促了幾分。
“演技不錯,可惜沒有做足準備。”說話間,秋澈唇瓣不經意般擦過她的耳畔,引起李青梧一陣不自然的戰栗。
“你的話裡,有太多破綻了。”
看得出來,李青梧對她沒有防備心,而且……也沒有演得多走心。
這個念頭,讓秋澈的心情都不由得忽然愉悅了起來。
“上次,你當著江伯的麵親我,是瑤台教的嗎?”
她支著腦袋,不等李青梧回答,又輕笑兩聲,“我猜也是,不然若是真的膽子大,就不會和我同床共枕這麼多天,還什麼都不敢做了。”
李青梧聽得羞恥心起,惱怒般睜開眼,伸手去捂她的嘴:“……彆說了。”
她掌心擦過秋澈的溫涼的唇瓣,又仿佛被燙到一樣,迅速收回手,自暴自棄地扯過被子,蓋住了腦袋。
隻露出一邊紅紅的耳尖。
太可愛了。
秋澈忍了又忍,才沒立刻親下去。
她扯了扯李青梧蓋在頭上的被褥,說:“好了,不笑你了,彆悶著了,一會兒憋壞了。”
“……真的?”
秋澈信誓旦旦道:“真
的。”
然而李青梧才遲疑地露出一個腦袋,就被秋澈伸手抓住了手腕。
她茫然地掙紮了一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自然是沒掙脫開的:“……乾嘛?”
“不是要我嘗嘗口脂是什麼味道嗎。”
秋澈嗓音微啞——從來到桃源村開始,她就恢複了原本的女子嗓音,清透明亮,聽著比先前的聲音還要撩人心弦。
她俯身,說:“我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
“你方才說獎勵我的時候,親的不對。”秋澈用另一隻手覆在她臉頰上,輕輕蹭了下。
唇瓣相貼的那一刻,李青梧整個人似乎都要燒起來了。
她磕磕巴巴,迷迷糊糊地應:“又是哪裡……哪裡不對?”
秋澈說:“親人不是這麼親的。”
李青梧想:那要怎麼親?
可她沒能把話說出口,因為很快,她就自己切身領會到了秋澈話裡的意思。
秋澈吻得也是磕磕絆絆的,可不妨礙她動作足夠溫柔。
熱度在攀升,曖昧的水漬聲在她們親密糾纏的唇齒間不斷響起。
屋內的火燭不知何時滅了。
秋澈聽見了對方和自己一樣急促的喘息聲。
緊貼的軀體熾熱無比,李青梧垂在床榻邊白皙赤‘裸的腳腕上,朱砂畫成的蓮花色澤明豔,在月色裡熠熠生輝。
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經十指緊扣,兩隻幾乎一樣纖細的手是那樣相似且契合。
心跳仿佛也隨之融合在了一起。
劇烈的心臟跳動聲裡,分不清是誰在心動。
秋澈就任由自己在這片溫柔的欲念海洋中沉淪。
低頭去親吻李青梧滾燙的耳垂以示安撫時,秋澈想,命運曾待她不公。
可原來也曾給予她饋贈。
重活一世,除了積勞成疾疾病纏身的王氏,她自認早已無牽無掛。
為了報仇和榮登高位,她什麼都可以做,也什麼都可以付出去。不在乎名聲,不在乎有沒有朋友,也不在乎活得長不長久,能不能順遂終老。
而此刻,她卻忽然久違的,有了要長久的念頭。
想長久。
更想和李青梧一起,共白頭。
到老時,就和李青梧,找一個和桃源村這樣差不多的村莊,一起坐在床榻邊,坐在院子裡,或者屋簷上——肩靠肩,背靠背——就像初遇那個晚上一樣,仰頭看月亮。
要頭戴金銀釵,要塗口脂,要吃糖人,要穿紅的,青的,鵝黃色的,緋紅色的衣裳,要帶著蓮花燈,要拿著她的木雕,和李青梧送給她的刻刀……
要很久很久,很遠很遠,一起抵達的未來。
要那時,一轉頭,她們都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