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正在比賽不能進球場啊!”日野連忙伸手去抓花籠的肩膀。
花籠的後腦勺仿佛長了眼睛, 腳步不停,肩膀微微一側,剛好避開身後伸過來的手, 速度不變繼續打著哈欠前行。
“花籠泉水!”黑澤教練沉聲開口。
花籠停下腳步,站在休息區外盛大的明亮光線裡轉身往後看過去,纖細瘦弱的身體輪廓被鑲了一道柔和的金邊,背後是湛藍的天空和寬闊喧囂的球場。他打了個哈欠, 半睜貓眼裡的疑惑直白呈現出來。
黑澤教練有些意外他眼裡的情緒,頓了頓, 還是語氣寬慰的一字一頓說道:“還沒輪到你上場。”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因為丸山漏接而情緒激動, 乖乖回到休息區裡等待, 會輪到你上場”, 更是“現在不會將丸山換下場”的意思。
“我去洗手間。”花籠平靜說道。
休息區裡因為丸山漏接變得沉凝的氣氛, 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黑澤教練靜默。自從幾天前的“花籠單挑空手道部”事件後, 棒球部裡誰還會相信“去洗手間”這個借口?身為這個事件的主人公, 花籠君心裡就沒有點逼數嗎?難道他忘了他當時就是用這借口去空手道部搞事嗎?
“……”其他部員靜默。要不要這麼敷衍?你好歹走心一點說個有人相信的借口啊!
花籠對著黑澤教練彎了彎腰,打了個哈欠,轉身往休息區的門口走去。
“原來是去洗手間啊。”一下子就信了的日野恍然大悟,對著花籠的背影喊道, “花籠君!你動作快點!我等著你回來陪我熱身!對了, 要是遇到洗手間裡沒紙了或者掉進馬桶裡的情況, 你就大聲叫我的名字!我會飛奔去救你的!”
居然真的有人相信了!眾人瞳孔震驚!
正在喝水的八阪噴了出來, 在記錄比賽情況的久木經理手一歪,在記分簿上畫出一道長長的痕跡,拿著測速器的高阪教練差點沒拿穩。
眾人紛紛目瞪口呆看向日野,一時之間都忘了製止花籠!
還有,最後麵那句話是什麼鬼?你是怎麼大聲喊出這種腦洞清奇的發言?不覺得害臊嗎!
“日野武士你這個大白癡!一邊去!不要搗亂啊!”西園寺一把推開日野, 滿臉著急,“黑澤教練,你不要被花籠君騙了啊!不能因為花籠君沒有走進球場就放鬆警惕!你沒看到他的表情嗎?有殺氣啊!”
正常人都不會相信好嗎!黑澤教練一邊揉著額角,一邊歎息般說道:“秋山君,麻煩你跟上去。”花籠君未免太敢了吧!雖然現在沒有派上他上場的意思,但居然真的頭也不回地離開球場了!
不擔心錯過上場的機會嗎?
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西園寺君說得沒錯,花籠君非常生氣,那殺氣四溢的眼神既堅定又決絕……他第一時間還以為花籠君要衝到球場打丸山君一頓!或者直接將丸山君踢下場,自己蹲在捕手區!
按理來說,在比賽中,身為教練的他應該阻止花籠君離開球場。
但是,這學期還沒開學的時候,烏丸監督就下過命令——花籠君由他和紅日教練負責,其他教練不得插手!還有,連帶著部員一起交代不得乾涉花籠君的生活習慣什麼的,說是招攬花籠君開出的條件……
想起這事,黑澤教練就頭疼!烏丸監督絕對是覺得有趣才這樣做得吧!
“是的。”經理秋山知佳應下走出休息區。
“誒,這裡難道不是應該我跟上去嗎?”西園寺不敢置信瞪大雙眼。
黑澤教練頓了頓,視線在西園寺已經戴上投手手套的右手、明顯塞了好幾顆球的褲子口袋、還拿上花籠捕手手套的左手,一一停留,最後對上西園寺認真的小眼神。
嗬嗬,你這是要跟上去?你這分明是趁機想讓花籠君給你接球啊!他們青野的投手不僅戲多,套路更多啊!
黑澤教練露出老父親般慈祥的目光,親切看著兩位一年級投手,微笑:“西園寺君,日野君,你們兩個再去外麵安靜十分鐘。對了,是出去右拐,不要左拐,不然我會誤會你們要往大門那邊偷溜。”
“黑澤教練你也是魔鬼嗎!”西園寺哀嚎。
“黑澤教練你怎麼知道我想偷偷溜出球場去找花籠君!”日野更直接,一句長長的話都忘了斷句嚷嚷出來。
黑澤教練不理會想抗議的兩位投手,叫八阪將人帶出去(八阪:???為什麼又是我?),並囑咐對方盯著,然後,看向球場!
所有部員也在看球場,儘管因為花籠的動作和日野的發言,休息區裡的氣氛有所緩和,但看似鬆散的部員們每時每刻都在關注球場上的情況!看向捕手區的目光最多!
此時,場上的情況對青野很不利!
丸山不僅漏接竹本的投球,漏接後還愣住了!許久後才在竹本嘶啞的咆哮聲和內外野隊友的呼喚中回過神來。但是,關學野的捕手石山已經上了二壘!
是的,二壘。
在三壘指導員區的關學野宇留菜櫻子監督當機立斷一聲“跑”的嗬斥後,石山扔下球棒跑了起來,她又一聲“二壘”的呐喊,原本隻想偷個一壘的石山便沒有絲毫猶豫奔向二壘!最終成功上壘!
“第六棒,二壘手,柳。”青野播報關學野下個棒次的聲音有些消沉,但更消沉的人是此時蹲在捕手區的青野二軍主力捕手丸山!
丸山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為什麼關學野的捕手石山會在二壘上!為什麼站在投手丘上的竹本表情會這麼沉重!為什麼下一個打者已經走過來了!
對了,他想起來了,這一切是因為他漏接了!沒能接住竹本的投球!
明明一年級第三學期後就再也沒漏接過任何人的投球,無論是一軍的東地前輩、西尾前輩和三枝君,還是現在球場上的竹本!他都能好好接住對方的投球啊!
為什麼現在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還是在比賽中?
明明花籠君正在看著自己啊!為什麼會他麵前丟臉?為什麼偏偏是在花籠君麵前!他可是厚著臉皮搶了花籠君先發捕手的位置才登場的啊!花籠君很強,比他強多了!實力強大,訓練刻苦努力,重視隊友,有著為了棒球賭上一切的恐怖覺悟!
他根本比不上!完全比不上啊!
為什麼會在這樣的花籠君麵前丟臉?
唯獨不想讓花籠君看到自己出醜的樣子啊!
跟花籠君比起來,他就是個廢物!為什麼是他這個廢物做先發捕手呢?然後讓花籠君收尾?是要對比前幾局他的無能和後幾局花籠君的強大嗎?絕對是慘烈的對比啊!如果是花籠君,麵對關學野這樣的對手絕對不會丟掉分數!
竹本也是,比起他的接球,肯定更期待花籠君上場吧!
但是!最最最渴望上場的人是花籠君啊!他那麼期待上場!被烏丸監督刁難也毫不在意!黑澤教練詢問也馬上舉手,坦率表達想上場的意願!
可是,現在是怎麼回事?在捕手區的人為什麼是他這個廢物?他不配蹲在這裡!不,是他配不上捕手這個身份!
好痛苦!太痛苦了!就要不能呼吸了!他也喜歡棒球啊!可是,為什麼待在最喜歡的捕手區會這麼痛苦?
目光所至之處的場景仿佛在微微扭曲、漸漸變形,隊友嘶聲力竭的應援聲慢慢遠去,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耳邊有什麼在嗡嗡作響,思緒混亂。丸山想要掩麵落荒而逃,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一壘側休息區。
看到丸山僵在那裡,還要主裁判提醒才開始打暗號,所有部員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八阪君,去找花籠君回來,找不到就給秋山君打電話。”黑澤教練目光沉沉吩咐。他之所以派經理秋山跟在花籠身邊,就是為了可以隨時聯絡上秋山君,進而找到花籠君的位置。
“怎麼又是我、不是!我是說好!我馬上就去!”和花籠、秋山同班的八阪,手忙腳亂從運動背包裡翻出自己的手機,飛快跑出休息區。
聽到黑澤教練命令,二軍部員紛紛心中一緊,他們都知道這時候叫花籠回來意味著什麼!雖然他們被花籠對棒球的態度和覺悟感動,也少了隔閡,但是私心肯定是更偏向相處了一年多的丸山,他們不想看到丸山在第三局就下場!但是現在的丸山完全不在狀態啊!
黑澤教練表情冷漠,沒了平日裡的溫和。
丸山君,花籠君毫無疑問是怪物級彆的天才,你要承認自己是凡人,抗住和花籠君競爭產生的壓力,否則……唉,你現在的狀態,隻能讓你下場了。黑澤教練心裡做了決定。
時間往前倒退一點。
B球場。
青野一軍與富丘的練習賽來到第二局下半局,比分0:0,目前輪到青野一軍進攻,一壘有人(青野副隊長高橋,六棒),輪到九棒打者東地(先發投手)打擊。
守備的富丘先發捕手是副隊長金元信,先發投手是背號1號的三年級王牌投手能登輝之助,背號10號的二年級投手緒方真澄正在守備右外野。
緒方抱怨:“為什麼先發投手不是我?選擇直來直往的能登,他肯定不會保留實力,雖然夏甲預選青野和富丘不在同一個區,但也有必要防備情報外泄啊。”
他伸手撥了撥自己巋然不動的斜劉海,滿臉不爽。不過即使如此,緒方的守備動作也做得很好,身體重心壓低,腳掌著地。要是有球飛過來,他隨時都可以迅速靈活移位。
“也不知道白洲監督和甲斐教練在想什麼,選擇我上場不就一切so easy了?能登太直,新妻(一年級投手)太嫩,也隻有我能perfect完成這個任務了。真是的,快讓我登上投手丘啊!好讓中川前輩(青野女經理)欣賞我的英姿!然後迷上我!”
緒方不停碎碎念,目光鎖定腳步離開二壘壘包、想要盜壘的高橋,做足防備的姿態,事實上他卻不是很擔心。
不是看不起高橋的跑壘能力,而是看不上東地的打擊能力。嘖,堂堂一個豪強的王牌投手,居然是九棒打者?這要是他,他都羞愧到投河自儘!他們富丘的王牌投手能登可是五棒打者!
唉,好無聊啊,他想投球!想登上投手丘!想將球投到金元的捕手手套裡!可惡!為什麼不讓他當先發投手?
天氣好熱啊,早知道防曬霜多擦一點了,希望他英俊的臉蛋不要曬壞……周圍的女生們可以不要再叫日向的名字嗎?那小鬼都沒上場,你們叫個屁啊!真想叫,他的名字又不是不給叫,為他歡呼呐喊啊……
緒方無法抑製的走神,每幾秒,他都要提醒自己一回不要進放空狀態,不然比賽結束後鐵定會被捕手打。
突然!緒方的眼角餘光注意到一個人影——球場外走過來的花籠!他輕輕一瞥,本來想就此收回視線——他對弱小的捕手沒有興趣,說厭惡也可以。
緒方對花籠實力的判斷,並不僅是因為對方是三軍成員和皮膚過分白皙,還加上自身的經驗判斷。因為擁有卓越才能的人一般都有特殊的氣場,比如他們隊伍的新妻、能登,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緒方就察覺到這兩位投手的不同。
捕手的話,比如金元。他都能從對方的眼神、走路姿勢和動作中感受到特彆的氣場,但是花籠什麼氣場都沒有,就像是街上擦肩而過的路人甲,這樣的花籠沒有資格讓他正眼相待!
緒方正準備收回視線,但不經意看到有一個女生跟在花籠身後!他頓時就清醒了,心裡開始咬牙切齒嗬斥花籠!
想不到花籠泉水這個捕手年紀不大,長得不帥,還有女生追!可惡!好羨慕!還擺出一副莫得感情的嘴臉,實在太囂張了!在練習賽結束後,他可以給這個囂張的小鬼一拳嗎?真是……等等!花籠泉水在做什麼啊!緒方真澄眼睛瞳孔驀然放大!
隻見,B球場和A球場中間的道路上,身後跟著秋山經理的花籠冷漠著小臉、打著哈欠快速逼近,最終在B球場捕手區正後麵的鐵網圍牆外停下!抬起右腿,一腳就揣在鐵網圍牆上!
“咣!”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鐵網震動!
裁判區的主裁判大島教練,打擊區的關學野六棒打者柳都下意識回頭看過來。
“……”緒方心頭都顫了顫!好帥、不是!好暴力!花籠boy是不良嗎?有點怕怕,他沒發現自己在心底突然不敢用“花籠矮子”這個稱呼。不過,花籠boy身上正散發著強者的氣場!是他混淆了不良和強者之間的氣場?
“咣——!”花籠又踹了一腳。這回,鐵網圍牆震動後還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B球場上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蹲在捕手區的青野二軍主力捕手丸山一驚,這下才轉過頭,和那雙半睜的貓眼對上視線的瞬間!他渾身一激靈,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比賽暫停。”花籠平靜說道。但看見他表情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平靜下壓抑的、湧動得怒火!向來沒什麼氣場的花籠,此刻氣場強勢又冷厲!
“暫停!”丸山都來不及站起來,下意識就和主裁判說了暫停。
“過來。”花籠繼續說道。
糟了!花籠君沒在打哈欠!他生氣了!丸山立刻站起來,右腳剛剛邁出一步,突然停了下來!他看著麵前的大島教練,又看向站在站在打擊區擺好等球姿勢的柳,另一隻腳就怎麼也邁不出去。
就算是練習賽現在也是比賽中!暫停沒問題,但是怎麼可以走到場邊和彆人說話!不可以啊!那是違規啊!丸山想問可不可以等輪到青野進攻的時候再談,但是,和那雙半睜的貓眼目光交接後……他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
“去吧。”關學野的六棒打者柳收起等球的姿勢。
“啊?”丸山沒反應過來。
“我說,你過去吧。”柳的身材魁梧,吊角眼凶惡,還留著飛機頭發型,看起來就是不良團體的老大,但是說話語氣很溫柔,與外表形成強烈的反差感,“你們不是有話要說嗎?”
“可是……”
“沒關係,現在是練習賽,就當是還你們願意和我們關學野舉行練習賽的人情。”態度重視,沒有一絲瞧不起人。柳繼續說道,“而且,肯定是我們的捕手(石山)對你說了什麼吧,他嘴巴很壞,但不是壞人。”
丸山還是猶豫。
“叫你去你就去,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媽媽!”
“謝謝。”
“不行!這是違……”主裁判大島教練話還沒說完,就被柳一把抓住手腕。
“另一方的當事人都說可以了,你這個裁判就不能睜隻眼閉隻眼嗎?現在是練習賽,來,跟我重複,練!習!賽!”柳攔住主裁判。他能感受到二壘方向的石山在瞪自己,還有三壘方向宇留監督也在瞪自己……慘了,等下又要被他們罵了。
沒人阻攔的丸山跑過去,氣喘籲籲停在花籠麵前,還沒站穩,就90度彎腰鞠躬,要不是穿著捕手裝備,他腦袋都可能碰到小腿。
“對不起!”丸山大聲喊道。
花籠麵無表情看著他。
“???”秋山經理不知所措停在花籠身後。
“!!!”隔著A球場鐵網看到這一幕的緒方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他記得B球場是青野二軍和某個學校比賽吧!這個捕手九成九是前輩吧!居然對一年級的花籠boy鞠躬道歉?尼瑪!花籠boy到底是什麼有多不良?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丸山不知道自己說了幾個對不起。其實參與仙台遠征的青野部員都很佩服花籠,丸山更是崇拜著身為捕手的花籠,在花籠麵前失敗的挫折感差點將他淹沒!
丸山的聲音嘶啞乾涸:“我沒有實力浪費了這次練習賽!我不配擁有先發捕手的資格!是我太弱了!丟了三分都是我的錯!丟了青野的顏麵是我捕手失格了!讓你看到這副樣子,真是對不起!”
“丸山前輩。”好聽的聲音響起,像是輕盈的薄雪安靜落下,好聽且充滿治愈人心的柔和,這是會讓人疑惑“為什麼不去做聲優”的聲音。
丸山下意識抬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