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彆人看在他是倉場侍郎的兒子,還是很禮遇的。
可宋明霽知曉,自己若要紮根往上升,就不能真的混日子,否則他爹在的時候還好,若不在了,他的境遇就不好了。
現下婚前未來嶽父請,宋明霽自小就不愛讀書,不是這裡頭的料子,但他知曉未來嶽父人家是兩榜進士。彆看劉家老太爺和劉大老爺也都是武職,但一位是武進士,一位是武狀元,才學都不低的。
但宋明霽頭腦還算靈活,他去找弟弟宋明誠支招,比起他來,弟弟算得上頗通文墨,兄弟倆關係一向很不錯。
“我想既然是梅花宴,上不得要作幾首關於‘梅’的詩,你若幫我提前想好了,我也不至於出醜。”宋明霽笑道。
宋明誠打趣自己的哥哥:“怎麼著?怕輸給你那幾位連襟啊。”
宋明霽很坦誠:“我不是怕輸給他們,我是怕墜了咱們宋家的麵子。你不幫我也行,爹養著幾個清客,我去找他們就是了。”
“誒誒誒,我怎麼不幫你了,再過一個月嫂嫂就要進門了,你若是吃了掛落,在嫂嫂麵前丟了麵子,我也是不忍啊。”宋明誠笑著。
兄弟二人又說笑幾句,宋明誠想起看見的那個劉家的女孩兒,聽說她已經定親了,定的還是鄭灝,饒是自己這位倉場侍郎的公子也比不得,他慢慢笑容淡了。
宋明霽笑道:“二弟,我聽娘說明年你也準備定親了,已經為你相看了禮部左侍郎的女兒,到時候咱們哥倆也算是都成家了。”
宋明誠笑了笑。
和宋明霽一樣,曾雲熙也是找堂弟想法子,他手闊的很,往躺椅上一靠,曾雲昉也是無可奈何:“你也是讀書讀了多年的,吟詩作賦應付一二就成。”
“你真是天真,我這可是為了我曾家的臉麵。”曾雲熙說的振振有詞。
曾雲舫十二歲就已經是童生了,靠的不僅僅是天賦,還是刻苦,這個苦曾雲熙吃不了,但他也是立誌要中秀才的,有了功名才能見官不跪。
“那三哥你就更該靠自己了,你也是要下場的人,咱們之前去那些詩會,你還是挺自如的,怎麼今日如此緊張?”曾雲昉不解。
曾雲熙道:“我提前打聽過,若是沒有鄭灝,我壓宋明霽沒問題的,聽聞他不好讀書。但是鄭灝可是舉人了——”
“三哥,你輸給他也不虧啊,人家都是舉人了。”
“也是。”曾雲熙也想的開。
他不知怎麼見四下無人,又仰頭問:“她,她還好吧?”
曾雲昉雖然沒聽到他提起那個人的名字,但是又知道他所說的“她”是誰,曾雲昉看了三哥一眼。這個哥哥從小就知道怎麼在先生眼皮子底下溜走,知道一切好玩的事情,在那時還是小時候的他眼裡,覺得他無比偉大。
即便自己的娘和二伯母關係並非很好,但也很喜歡這個表哥,他天生就懂人情世故,上上下下沒人不喜歡他。
可就是這樣一個做人何時何地都遊刃有餘的人,居然會為情所困,在鐘表姐悄悄送走後,病了數日,仿若沒事人似多的。曾雲昉也以為他忘記了,沒想到堂哥又提起來。
“她很好,上個月我姨父來信說給我表姐說了一門親事,是當地縣令的兒子,我姑父又在縣衙裡有了營生,婚期定在明年。”曾雲舫道。
曾雲熙笑道:“這就好,這就好。”
他走了出去,不知怎麼曾雲舫總覺得堂哥的背影有些蕭索。
比起宋、曾兩位的緊張,鄭灝的心情也未必輕鬆,他主要不是因為可能會被嶽父考較,而是他娘說的另外一件事情。
“你嶽父和嶽母對你都十分看重,你嶽父的任命估摸著快要下來了。馬上就要進官都察院右僉都禦史,輔佐工部尚書治黃河,怕是要去濟寧。”鄭夫人看著鄭灝道。
鄭灝知曉嶽父劉承旭家學淵源,對治河頗有心得,在今年還上疏皇上,皇上雖然不怎麼上朝,但還是知道什麼人是人才的,現下有這個結果也很正常。
但娘說這些的意思是……
他抬頭看向鄭夫人,鄭夫人眼中帶著趣味:“所以,你嶽父母有意讓你們未婚夫妻見一麵,到時候又是幾年不能相見了。”
鄭灝不輕鬆的正是這件事,他已經是舉人身份,所以詩會參加了也不少,甚至能說的上的是遊刃有餘。
而麵對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遠遠比詩會更有難度,比如送什麼,還有說什麼話,這就是很讓人困擾的問題。
他被人稱為幼而爽悟,博聞強識,但那些大多都是讀書,或者作為世家子弟的禮儀,可沒有人教他怎麼和小姑娘交往。
他出自滎陽鄭氏南祖,十一歲時曾經是宰相的祖父去世,父親在家中丁憂,那時就告訴他要他一定要繼承祖父遺誌,將來興許南祖鄭氏再能出一位宰相。
頭一次,他去了盧家,請教妹妹盧夫人。
盧夫人十五及笄而嫁,出嫁已經幾年了,她沒料到大哥這個時候來,無他,因為大兄鄭灝素來十分守禮,似乎除了讀書就沒有任何愛好,完全能稱得上天之驕子,雖然出自宰相門第,父親又是部堂級高官,完全能憑借父祖過的極好,哪裡知曉他非常有誌氣。
兄妹二人的感情實在算不得很好,現下兄長上門,她正狐疑。
又聽鄭灝道:“你數次去過劉家,你看小姑娘們都喜歡些什麼呢?”
盧夫人恍然大悟,原來兄長是問這個,她終於覺得自己還是能夠在兄長麵前擺擺架子的:“咳咳,你是想問劉三姑娘吧。這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
鄭灝聽妹妹嘴唇翕合,認真的把關於麗姝的一切都一字不落的記在腦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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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很是熱鬨,劉家今日三位姑爺上門,尤其劉家是有名的女兒國,一下來了三位名門公子,下人更是激動萬分。
出乎意料,劉承旭根本沒考較什麼詩文,隻是在和他們閒談。
他本人任過多年親民官,做過禦史,探過案子,為人總是有少年氣,和三位女婿說話,也是談天說地,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尤其是他本人破獲過一件二十年前的冤假錯案,更是備受矚目,劉承旭就笑道:“說起來我之所以能破獲案子成功,最大的原因你們猜猜是因為什麼?”
曾雲熙最為圓滑,立馬道:“這自然是多虧嶽父您剛正不阿,不畏權勢著稱,直言力諫,孜孜不倦的才能破獲此案。”
好了,這話原本宋明霽準備說的,隻是沒想到被曾雲熙搶了,宋明霽就道:“我看是嶽父心細如發,斷案如神。”
“不是,都不是。”劉承旭擺手。
連鄭灝都好奇,臉上笑道:“到底是為何?還請嶽父不要藏私啊。”
劉承旭笑道:“那是因為你們太太下筆如有神,那個人已經很難找了,她偏偏根據描述讓人畫了一張二十年老衰之圖,惟妙惟肖,我下發到各州部,才能找到此人,一舉拿住。否則,我就是猜到是誰,凶手也是找不出來的。有時候男人彆瞧不起女兒,這女子你若發掘其才,夫妻二人同心協力,方能走的長遠。”
說完,他還讓下人把當時小傅氏畫的那幅畫拿了出來,頓時四座皆驚。
鄭灝道:“仿若真人在眼前,若非親眼所見,真是難以置信。”
大家這才明白劉承旭的用意,你們都要娶劉家的女兒,就不能等閒視之。
劉承旭道:“你們若視她們為幫手,她們就是最好的幫手,你們若視妻子為牛馬,那她們始終被圈養在裡麵,終究一輩子蠅營狗苟。”
三位女婿連忙表態,一定會如何如何對劉家姑娘好的雲雲。
躲在後麵的幾姐妹聽了都是捂嘴偷笑,麗姝心道這男人和女人也沒什麼差彆嘛,就是鄭灝也知道討好老丈人,不好,自己等會兒還要和鄭灝見麵的,得趕緊溜了。
……
鄭灝在被老丈人敲打之下,還要想著等會兒怎麼和小姑娘聊天,妹妹怎麼說來著,首飾分挑心、分心、華勝還有對,他都記得。
先從首飾、衣裳、再談論詩詞,據說這些全部是劉家三姑娘最感興趣的話題。
看了一眼院門,門口的缸裡養著火紅的茶花,顯露出勃勃生機,叩門後,他由仆從從小徑帶到正廳,正準備跨進門時,一股悠揚的古琴聲傳來。
高則蒼悠淒楚,低則深沉哀怨,分明是彈奏的《胡笳十八拍》。
少女一襲紅衣,抬眸時秋波善睞,神光動人,他在她抬眸時也正看過來,四目相對,相視一笑。